张茛淯轻点额头,可话里话外,仍带着一点点毛刺儿,看来,他对刘彦,还是有所埋怨的。
“削平世族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可实际上,不好弄啊!一不小心,便会殚殃无辜,重演当年世族祸乱京畿之悲剧。”
刘彦调转目光,面色深沉地说,“曲州乃中原腹地,而今江氏勾连江湖草莽、豢养门客死士、私下拓兵扩建,已经一家独大,说是曲州王,已经不足为过了。”
“江锋争雄天下之意,已是离弦之箭,不会再回头。陛下一时间找不到机会速战速决,又不忍心直接以兵对兵搞的涂炭生灵。”张茛淯心里明镜,一语点破刘彦心中所想,又补充道,“找人暂时制衡,逐步削弱,再寻契机,这才是陛下召赵于海到此的真正目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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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张卿并不只会耍矛!心机远胜手中丈八蛇矛也!”
刘彦哈哈一笑,旋即顾盼神飞,轻声道,“时机未到,大义未至,只能暂时如此,待江氏一族实力稍弱,朕再长驱直入,一举歼灭之。”
张茛淯心中冷哼嘲讽:你刘彦不就是害怕担上枉杀功臣的罪名么!这件事,基本上已经天下皆知了。
可嘴上,张茛淯却说的坦然,“此为安定天下之大事,是正义之举,陛下需要臣去做些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春风柳叶归,万象更新时。”刘彦定睛看着张茛淯,道,“张卿,你的跟前,有两条康庄大路。第一条,朕给你个武备军将军,你可化名前往,同赵于海相互策应,互为掎角之势。第二条,以故友之名,去赵于海那里,小住几日,帮衬赵于海一番。张卿,意下如何啊?”
“臣选第二条!”张茛淯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回复,“臣从小习武,不曾修习兵法,不擅军营之事,领了武备将军,去了也是尸位素餐,最后误人误己,还不如前去赵家吃喝来得自在。”
对于张茛淯的选择,刘彦心中也是一惊:世间竟真有不爱功名之人啊!
“张卿高义。朕,佩服!朕代天下黎民,代当年错过之事,敬张卿。”
刘彦深深拱手,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对人拱手,天子降礼,足见礼之厚重真诚。
这一礼,是他刘家欠张家的,也是他刘彦欠张家的!
张茛淯立马红了眼眶,强忍着往事悲伤,起身还礼,道,“愿陛下功成!”
“张卿,回了吧。朕,累了!”刘彦摆了摆手,不再看张茛淯,“朕不瞎,许多事情,朕心如明镜。所谓琼琚石中来,或许,若干年后,我的儿子,会还你张家一个公道!”
君王一诺,张茛淯忍不住热泪盈眶,重重一拜,转身快步离去。
在忠贞之臣眼中,纵然天子有过错千万,也敌不过一句平反昭雪。
“陛下,这可是一步险棋啊!”
待张茛淯远去,吕铮头微后仰,打了个哈欠,长寿眉挂到了鬓角,轻声道,“赵家如蚂蚁,江家如粗树。即便给蚂蚁装上了爪牙,依旧难以挖空树根,最后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罢了。”
“老师,在衢州,想挖空江家这棵树根的,可不止赵家一只蚂蚁哦。”刘彦轻笑,旋即打趣道,“老师如此气定神闲,可不像担忧学生下了一步臭棋的样子呢!”
“陛下,老臣随陛下也有几十年了,陛下的举动和心思,老臣自认为猜得到一二。”
老吕铮丝毫不避讳妄测圣心的罪名,星眼流波,咧嘴一笑道,“在凌源城的刘权生是陛下知己,夏晴、邓延二人是陛下宠臣,应知、程淳两位郡守是陛下近侍,老家在临淄郡的段梵境是陛下眼中的后起新秀,如此多忠于陛下的人齐聚曲州,恐怕,不只是图个凌源刘氏吧!几年前,陛下忍心将刘权生放逐市井,想必便已经有了歼灭江氏的计策了吧?”
被老丞相猜透心思,刘彦也不生气,反而上前为吕铮揉肩,脸蕴笑意,嘻嘻哈哈地说,“这还不是老师手拿把掐的结果?若没有老师,朕去哪里寻这么多天下良才呢?而且,我大汉的君王若是那卧老斜阳、守惯残冬之辈,朕是绝对不允的。”
“哎!方圆体分,天象垂丽,凌源有子初长成!”
拿捏分寸一向精准的吕铮,忽然低叹了一声,“可陛下,莫怪老臣啰嗦,有些事情,关乎国本,切不可恣意行事。例如更改国体,更例如,废立太子。”
刘彦微微一愣,没有回答,转头遥看远山,张、赵两人已经渐行渐远。
故人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