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放下碗筷,缓步走到落葵的跟前,与她一同浸在暗沉沉的影儿中,权当是短暂的与卿同在,他蹲下身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脸色微暗,眸光悲戚的仰头望住她,声音中已带了若有若无的哽咽:“小妖女,你当真愿意也过这样的日子,困在北谷国的寂寂深宫里,等着陛下闲来一顾,生死皆由他人来定。”
落葵眯着冷眸凝神,她自然可以甚么都不管,甚么都不顾,一走了之,但多年筹谋便要毁于一旦,那些浸染了算计的鲜血,那些写满了阴谋的人命,便要紧跟着付之东流,她有太多的利弊权衡,有太多放不下舍不了,只能在这牢笼中拼出一条血路,一线生机,她笑声笃定:“你们北谷国的国主,老的都能当我的祖宗了,我嫁给他干嘛,是看他的一脸褶子满口黄牙,还是困上个三五年给他殉葬。”她轻轻一笑,冷笑了一声:“哼,谁爱嫁谁嫁,我才不嫁,我有胆子走进来,自有法子走出去。”
江蓠信她有这个本事,可还是言不由衷的摇头嗤笑了一声:“这大话说的,也不怕闪了舌头,那你如今在做甚么。”他冲着殿门努了努嘴,讥讽道:“还不是由着那双眼睛时时刻刻的瞧着你。”
落葵撇了撇嘴,双眸含笑的瞟她一眼,冷嘲热讽道:“我还当天一宗的少宗主是多么厉害的人物呢,原来遇上万毒宗的四姑娘,也只会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江蓠的心突了一下,他知道这件事根本瞒不住耳目众多的茯血派,但并未料到落葵幽居深宫,消息却仍传这样快,快的没给他留半点筹谋对策的时机,他挣扎道:“你,都知道了,我如何不知一味的跑和躲并非上策,凭着斑蝥的手段,四姑娘跑不远,迟早是会被抓回来的,凭着我父亲的手段,我亦如此,可我,可我眼下只有这个法子了。”
自见到江蓠,落葵的心间就早已波澜乍起,只可惜未见时想见,见到时却无言,她的眉目敛的淡然而平静,只轻轻点了下头,月华似水,洒在她的周身,那原本便怯弱单薄的身影,成了更加虚无朦胧一片。
江蓠的心空落落的,像是有甚么东西就在手边儿,却永远抓不住,他并非执念深重之人,哪怕是那人人想要的宗主之位,他也丝毫不迷恋,可眼下,他却心甘情愿的走进了个无形的牢笼中,纵使牢门开着,他也不肯走出去,猛然将她拉到怀中,轻轻拥着,声音极低却决然道:“小妖女,我只一句,你不嫁,我不娶。”
有些事,并非是想便能去做,而更多的事,也并非是不想便可以不做的,他与她的前程未明,结局未知,依她素来权衡利弊,计算得失的性子,她从不做飞蛾扑火那等徒劳无功之事,更不说那种语焉不详无力承担的诺言,落葵的眸光左躲右闪,不知该用甚么话语来言说,只能用沉默来回应,她挣扎而出,缓缓握紧了双手,终是默然无声的撇过头去,一阵酸涩袭上心间。
窗下的明烛摇曳了一下,缕缕青烟在上头袅袅散尽,那烛火陡然爆出明亮的灯花,噼啪一声轻响,惊醒了殿中的两个人。
天边微明,一线晨曦在天际缓缓铺展开来,朝阳如金,碎碎迷迷。落葵抬起头,越过江蓠的肩头,瞧了眼窗外,小厨房上空那袅袅的炊烟散尽了,有个人影在灶间弯腰,她拍了拍江蓠的肩头,推他进了里间儿,放下帐幔,轻声道:“你老实待着,我要出去一趟。”
“你去作甚么。”江蓠一把扯开帐幔,拉住她的手,急匆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