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画有什么问题吗?」雨霖婞问。
「我有一个想法,想去验证下。」师清漪说:「那地方不远,我跑过去,很快就能回来,走了这么久了,这里看着也很安全,你们在这休息一下,等我回来。」
「我陪你。」洛神道。
「好。」师清漪笑了笑。
余下的人都在原地休息,师清漪和洛神两人快步往回走。等走到那张最近的无常郎君壁画处,这张壁画属于分界线,左边过去的区域,都是与无常郎君的残忍可怖有关,而右边,都是记录了那些工匠们生活的壁画。
师清漪盯着壁画上那个无常郎君的身影看了下,用军刀在壁画上剥了起来,这一次她速度很快,并不像是最开始在双层壁画那里一样,怕被人发觉,很快就剥下了一大块,底下显出另外一种风格的用色来,果然也还有第二层壁画,被盖住了。
洛神也用匕首从另外一边剥。
不多时,无常郎君的壁画剥离,底下那幅壁画露了出来。
这又是一个工匠修建的画面,与刚才看到的那些如出一辙。
「我们看过的无常郎君的那些壁画,应该都是双层壁画,有人故意将这些工匠们的壁画隐去,在上面重新覆盖了一层无常郎君的壁画。」师清漪抬头看向壁画,五味杂陈。
「原本这座地下迷宫,全然不似现下的模样。」洛神道:「皆是
有人从中作梗,故意将它变为如此。」
师清漪确认完了,和洛神一起快步折返,在路上边走边说:「是,原本这些壁画都很温和,外人看到这种壁画,并不会觉得害怕。可是覆盖上无常郎君的壁画之后,风格就完全变了,只会让人更加恐惧无常郎君,谁也想不到,这座地下工程原来是什么样的,以为它一直都是那么让人害怕。」
她说到这,眼中有了冷意:「有人故意在散播无常郎君可怕的消息,想要掩盖原本地下工程的风格。渐渐的,无常郎君那些骇人的传闻就逐渐传开了,村子里甚至还有人将他当成邪神来供奉,源头之一应该就是这些壁画。如果以前有人误闯进来,看到那些壁画,得以逃脱回到村子后,无常郎君的种种可怖就更是一传十,十传百了,也就更不敢靠近。」
洛神牵着她的手,低声与她说着话。
等两人回到了众人的等待点,师清漪将自己的所见还有一些想法与她们都说了下。
千芊分析说:「这座地下迷宫原本看着更像是一种大型防御工程,阻止别人深入的,这应该是工程负责人的修建初衷。但是后来又来了一批人,将这个工程完全扭曲了,还养了不少怪物,活尸,后来的这些人是不是想要入侵这个工程,而这个工程原本就是为了防他们?」
「多半是这样。」雨霖婞同意:「越往深处走,这个工程就越贴近最原本的模样,估计是那些人入侵不彻底,栽了跟头,没办法继续往深处那么嚣张了,只能养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外面徘徊。」
师清漪听着她们的对话,凝眉不语。
越往里走,她看上去像是心思越重。
「走罢。」洛神看了师清漪一眼。
师清漪迈开步子,跟着洛神往前。队伍在红线的指引下,继续走,最终她们来到一道峭壁旁,上面悬着云梯,那红线沿着云梯往上去。
师清漪没有任何迟疑,第一个往云梯上爬。
云梯太高了,一直延伸到上层的无尽黑暗中,她们爬了许久,等到师清漪感觉到了顶,再也爬不动,她伸手往上推了推,发现上面有一道压倒的机关门。她用手电筒照了照,这种机关对她而言像是十分熟悉似的,她轻松将机关拆开,最终推开了门。
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头顶的天光大亮,瞬间照在了她们身上。
师清漪从门里爬出来,环顾四周。
这里已经不是地下了。
而是来到了另外一个有天有地的开阔世界。
天空湛蓝皎洁,地上则杂草丛生,树木有的疯长,有的倒卧,除了风吹拂杂草和树叶的声音,再没有别的任何响动,甚至连虫鸣或者鸟叫也没有。
太安静了,像被遗弃了。
师清漪心情越发沉重,沉默地拨开野草和枝叶,往前走了一段路。入目是不少破败的房子,这些房子都是古式的建筑,三三两两地点缀在杂草与树木之间,有些树木是虬结生长的,不但有藤蔓将那些房子裹缠起来,枝干都从门窗伸了进去,将这些房子衬得越发哀凉破败。
时间将它们抛下了,被无声的荒凉所吞噬。
师清漪心中酸涨,愣愣地看着。
「这好像是个荒废了好多好多年的村子啊。」雨霖婞边砍断些许拦路的枝干,边说:「这些建筑风格看着有点像明朝的,当然,也可能更久。从地底下出来,居然能来到这种地方,这里看着与世隔绝,从没有人来过似的,太神奇了,修建这座地下迷宫的负责人是建造天才吧——」
雨霖婞的话音戛然而止,她骂了一声,像是踩到了什么晦气东西,赶紧避开来。
她脚下踩到了一个露在外面的头盖骨,那个头盖骨上还插着一支箭。
雨霖婞又走了几步,她越发觉得不对劲,感觉又踩到了一个东西,低头看去,又是一具人的白骨,白骨边上还躺着一只体型十分古怪的骨架。这骨架虽然散了,但还是能看出它头骨奇形怪状的,像是什么大型怪物的遗骨。
千芊环顾了下,说:「这里死了很多人,还有很多怪物,像是曾经发生过大型血战。」
死得太多了,指不定哪处草丛里又堆着一堆白骨。时间过去太久,几百年了,风早已将血腥气带走,没有将当初那一片血流成河的腥臭腐烂留下。
师清漪目光冷锐,扫视着这一片被植被掩盖的疯狂与狼藉。
红线绕过树枝,往其中一座房子里去。
洛神跟着红线,砍掉堵塞了窗户的枝干,将窗户清理出一个入口,她第一个进入,其他人也紧随在后。
师清漪从窗户跳了进去,发现这间房里堆了一些武器,还有工匠用的工具,蒙了厚厚一层灰,地上都冒出杂草来。
而在这房子里还摆着一口箱子。
红线幽幽游曳,来到那口箱子旁边,绕着箱子打转。
「里头有觉的气息。」洛神冷眸盯着那口箱子。
「这怎么可能?」雨霖婞奇怪:「不是只有椼身上才有和夜一样觉的气息吗,那个可恶的椼总不能在箱子里躲着吧?」
「红线裹挟了觉,它会去往有同样觉气息存在之处。」洛神道:「里头定然有觉。」
夜似乎也有些疑惑。
师清漪走到那口箱子旁,小心翼翼地将箱盖打开了一个口子,洛神的手一动,红线顿时遵从她的心意绕在师清漪身边,红线头则往箱子缝隙探去,似乎是在帮师清漪警惕。
箱子里没有任何异动。
师清漪将箱盖彻底打开,瞥见里头躺着一个男人。
这个人已经死了,身上穿着一身古代的玄衣,身材魁梧。他的双眼紧闭,两只手与身体分离,肩膀处露出两个触目惊心的血断口,血迹早已干透。
而那两只断手,就整齐地放在他的身上。
「这难道是个古代人?」雨霖婞琢磨:「死了这么久,他也没有腐烂,是用了什么和某些墓里的墓主一样的防腐方法吗?可是他死状惨烈,而且尸体也像是没怎么被收拾过,不像是墓主的待遇,墓主都是会被人收拾干净的,他看上去像是死了之后被人放进了箱子里。」
长生看了这男人半晌,道:「他生得有些似先前壁画上那名扛树的男子。」
「那他就是当初修建地下迷宫的工匠之一?」雨霖婞说:「怎么死得这么惨,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了,到处都是遗骨,但是那边全都化成白骨了,为什么他没有化骨?」
洛神低声道:「他体内有觉的存在。」
夜伸手过去,在那男人的身上搭了下,收回手:「他体内是有觉,但是非常的微小,属于分觉。」
千芊沉下目光:「难道他是类似你或者椼手底下的仆从?你们是受古神的觉直接供养,而你和椼的仆从是受你们的分觉供养。」
「不是,他和我们不一样。」夜说:「他只是一个凡人,身体里的觉是死了之后才被人注入的。觉如果进入尸体,能保证尸体不会腐烂。」
她看向洛神,接了句:「而只有受到神的觉直接供养的,才能够为仆从提供分觉,或者将分觉灌入人的尸体。」
「这里除了你以外,不是只有椼才受到古神的觉直接供养吗?」千芊即使再精明,这回也有些不太明白了:「而这个人死去了很多年,就算要防腐,也必须在他死去后尽快注入觉,难道椼当年就在这里,给他注入了觉,可这也不像是椼的作风,而且为什么要防腐?」
师清漪的目
光落在箱中人的脸上,眸中有些哀伤:「为这个人防腐,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对方只是希望能保存他的尸体,舍不得他腐烂吧。」
她轻声呢喃:「这个箱子,就是对方为这个人所准备的棺材。对方将他入殓,算是一种安葬,还把断手给他放进来了。」
「那这副遗体对那个将他装进箱子里的人,岂不是非常重要?」雨霖婞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而且对方还得是受到古神的觉直接供养的人?」
夜说:「除了我和椼,的确还有其他的人,和我们一样。」
之前师清漪也问过她这个问题,问有没有其他人受到古神觉的直接供养,夜说有,但是数量非常的少,也和她还有椼一样,属于古神的直接仆从。
洛神瞥见箱子里还有一块东西,就在那尸体边上,她伸手将它取出来,见那是一块腰牌。
腰牌上写着一个名字:夏振。
「……他姓夏。」师清漪没有半点意外,只是说:「和夏沉一样。」
一水家族墓里最开始的那位祖宗,夏沉,当时师清漪就是从夏沉的棺材里取出了一本册子,上面琐碎地记载了夏沉当年参与某个大型工程的修建相关,这座工程是他的家主,夏主受一位神女所托,来主持修建的。而这本册子里更多的则是和那位神女有关,他将那位神女的一些点滴,以旁观者的身份记录了下来。
洛神看到这块腰牌,也明白了所有,默默看向师清漪。
「我想……再看看别的房间。」师清漪对洛神说:「夏振会在这间房的箱子里,是因为这就是他的房间。」
「好。」洛神轻声道。
去到另外一间房,也有箱子和尸体。
取出箱子里腰牌,这个人叫「夏照」。
这座房子一共有四间房,四口箱子,里面的人都姓夏。
等她们离开了这座房子,来到另外一座,里面的一间房里同样也有一口箱子。红线对箱子有反应,巷子里又有觉,师清漪这回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将箱子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具女人的尸体,没有腐烂。
这女人有些微胖,生得慈眉善目的,身上系着一条防油污的围裙,围裙上布满血迹。她的胸口被什么爪子贯穿,身上也几乎被血浸满了。
「是壁画上那位厨娘之一么?」长生看到这一幕,心痛不已。
师清漪低着眉,从箱子里取出一块腰牌。
上面写着:夏凉。
师清漪接下来又辗转了一座又一座的房子,打开一口接一口的箱子,见到了不同死状的人,他们毫无例外,全部姓夏,被人安放在箱子里,尸体被人灌入了少许的觉,得以保存至今。
夏沉在小册子里曾说过,他和那些参与工程修建的工匠们原本都有各自的姓,后来全都改姓夏,是因为他的家主,也就是夏主,救了他们。为了感激夏主对他们的恩情,所以他们跟着夏主姓,死心塌地地为夏主办事,而夏主也对他们很好,就像是家人一样。
随着箱子里的尸体越看越多,师清漪的心头越似堵住了,喉头哽着。
尸体的死状都很骇人,可师清漪半点都不觉他她们的死状可怖,反倒觉得既可怜,又悲凉,悲到想要哭出来,却又压抑着,难以将那种哭声宣泄出来。
这些房子成了那些姓夏的工匠们的坟墓。
箱子葬了他们最后的遗体,每个人死状都那么惨烈,不敢相信死时遭受了多大的痛苦,受到了多么疯狂的攻击。
万籁俱寂。
整个村子似在无声哀鸣。
师清漪与之同悲。
「我们再看看下一个。」师清漪眼中潮湿,摸了下眼睛,颤声说。
「阿瑾,你怎地哭了?」长生见师清漪难过,心里也堵得慌。
「没事。」师清漪凄凉一笑,安慰长生说。
洛神的眸中也有水泽微晃,看着师清漪。
她们最终来到一座比较小的房子里,这房子只有两间房,但里面只有一口箱子。
洛神放出去的红线没有反应,她道:「里头无觉。」
师清漪走过去打开箱子,发现里面是空的,只有一本记录用的册子躺在里面。这册子看着和夏沉用来记录的册子差不多,像是这些夏家的工匠们以前用过的一款册子,原本应该是拿来记录工程相关的。
师清漪有些紧张,翻开这本册子看了看,发现这本册子非常奇怪。
它上面写着一些对话,而且句与句之间笔迹不一样,显然是出自两个人的手笔。
一种笔迹稳重,另外一种笔迹娟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