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 曾经

我在心中暗想,她既是他们的主人,莫非也有羽翼不成?我发觉他们羽翼数目各有不同,只是她并不曾展翼,不知她羽翼到底几何。

眼前所见,于我而言,如同梦境一般。她朝我这边望了过来,我以为她瞧见了我,大惊,她却转身离开。

回到住处,我耐不住心中激动,将所见的羽翼模样一一绘制下来,待我绘制四翼时,绘了半边,不成想纸张却被人轻易拿走,我心中骇然,回头一看,却是家主。家主看了,蹙眉道:‘你怎晓得三翼?’

那图纸上我准备绘的是四翼,只是右边才将将妥当,左边只得单片,我大惊:‘我不晓得什么三翼,此图左边我并未画完,请家主赐罪!’家主这才道:‘原是如此。’听家主话外之音,应当的确是有三翼存在罢,我并未见过,此番竟算歪打正着。家主神色肃穆,向我道:‘她先前瞧见了你,着我前来看看,你今日所见,断不可向外人言。’

她当时果然发现了我,却并未当面拆穿,我冷汗涔涔,却又十分感激于她。家主也并未呵责我,他对我信任,我定不可辜负家主。”

“永乐七年,秋。她又是许久才归来。今次归来,她眉间似又添了几分愁苦,想是她所寻之人仍杳无音信。秋夜萧瑟,她在院中石桌上摆了棋盘,独自一人下棋。我瞧见那棋盘对面似摆了什么物事,定睛看去,才晓得那是银白色的发带,我实在不解,她这难道是与束发用的发带对弈么?下了一阵,她伸手将那发带缠在腕上,吻了吻,之后趴在桌上,双肩轻轻耸动,似是哭了。”

洛神的手倏然握紧,她手背白皙似雪,现在因为握得太过用力,青色的血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册子一页一页翻过去,夏沉对那名女子的记载仍在继续,一直陆陆续续记载到了永乐十三年。

从夏沉的文字中可以看出,从永乐十三年开始,又有了新的变故。

“永乐十三年,新春伊始,她便匆匆离开。”

“永乐十三年,夏。家主言说她归来的日子近了,我不免期盼起来,近年来她离开的时间越发久了,我甚少有机会见到她。”

“永乐十三年,秋。家主所说的日子早已过去,她却并未归来。”

……

“永乐十四年,春。她仍旧未归,家主与我都十分担心。”

“永乐十四年,冬。未归。”

……

“永乐十五年,冬。未归。她不晓得去了何处,音讯全无,家主道工事接近完毕,按理她应会回来监工,但却并未归来,家主忧心她遇到了不测,曾遣人外出寻找,却杳无音信。”

而翻到永乐十六年的记录,更是触目惊心,有关这一段的记录,夏沉十分愤怒,字迹非常潦草,纸上都是血迹,而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他并不是像以前那样当天记录,之后的记录属于他的回忆。

他遇到了麻烦,成功逃出,安顿以后,才对那一年的情况进行了补录。

“永乐十六年,秋。我已寻到了安全之处,回想先前所历,恨不能将那些歹人剥皮拆骨,挫骨扬灰!工事共分内外围两处,我只参与外围修建,岂料外围竟遭人突袭,对方人数众多,我方死伤惨重,待我寻到家主时,家主已浑身是血。我瞧见他心口破了一个大洞,似是被人掏开的,我也瞧不清楚,那瞬间我以为家主的心脏已然不在了,我很惧怕自个怎会这般想,若家主没有心,他又怎会站在我面前。我哭起来,家主斥责我道:‘男子汉大丈夫,只可流血,又怎可流泪!’他言罢,又递给我一物,道:‘你快些带你妻儿从暗道逃出去,我交给你一样物事,若她归来,你交给她,切不可落入外人手中!’家主令我立誓,我强忍眼泪立下重誓,今生定会誓死谨守此诺。我与妻儿如今安稳,却不知家主生死如何。”

“永乐十七年。我身染重疾,恐无法践行家主之约,眼看时间所剩无多,我需早做打算。纵我身死,我还有后人。她既是神女,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永乐十九年。墓葬已修好,我的日子也没几日了。今次回望曾经,终究不悔。原本想将此册付诸一炬,然其中多有此生难遇之景,恍若梦境,心中不舍,便让它陪我一同入墓,尘封过往。”

记录到这里,结束了。

夏沉在这一年,终结了他的一生。

师清漪手里一松,这本册子从她手中滑落,静静地躺在棺底。

洛神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师清漪低着头,她的呼吸有些重了起来,过了片刻,她的目光落到洛神脸上,像是知道了洛神现在所想,柔声说:“……我没事。”

“……没事的。”她喃喃着,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出去吧。”

洛神颔首,回应着她。

师清漪拾起册子,说:“我想把它带走,不希望它被别人看到了。”

洛神道:“好。”

两人离开棺材,将棺盖盖好,按下机关,夏沉的棺材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一切都和之前一样,看上去没有丝毫区别。

师清漪心情沉重,不过她还是打起精神,低喊了一声:“一水,我们得走了。”

一水之前哭累了,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揉了揉眼睛,从角落里爬起来,正准备过来,洛神却道:“我和表妹还有要事,你再稍待片刻。”

“现在不出去吗?”一水茫然地说。

洛神道:“待会再出去。”

师清漪也不清楚洛神到底还有什么事,洛神看向她,道:“随我来,去旁边的房间。”

师清漪默默点了点头,跟着洛神来到了另外一间房。

这间房就是一水所说的放杂物的房间,这间房里里并没有任何机关布线,两人终于不用跪着,在行动上没有那么多限制,轻松自在了许多。

跪着爬了这么久,师清漪膝盖隐隐作痛,洛神让她坐下来,她依言将双膝曲起,洛神跪坐在她面前,撩起她的裤腿,发现她膝盖已经泛红,原本黯然的眼眸越发往下垂了垂。

“……我不疼的。”师清漪连忙说:“你呢,让我帮你看看。”

“我无妨。”洛神扣住她伸过来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师清漪原本心绪纷乱,感觉头都要炸开似的疼,她又不敢怎么表现出来,只好忍着,现在看到到洛神的手盖在她的手上,她感觉到了无以名状的安宁,逐渐缓和了一些。

洛神一声不吭,只是伸手帮她轻轻揉着双膝。

师清漪打量着她,说:“你叫我过来,就是帮我揉膝盖么?”

“……不是。”洛神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