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鸢自己也不懂。
她捧起饭碗认真地吃着,细嚼慢咽,一碗饭就足足消耗了一个时辰。
陆离没有回来。
苏轻鸢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小李子在掖庭宫,还活着吗?”
落霞愣了一下,忙道:“没听到消息,多半是活着。”
“叫人把他带过来。”苏轻鸢转回殿,在床沿上坐下。
落霞面露难色:“小李子是皇上处置的,您贸然把他带过来,皇上或许会生气。”
苏轻鸢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再也没说什么。
落霞最终还是叫人把小李子带了过来。
而陆离,依然没有出现。
小李子在苏轻鸢的面前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苏轻鸢注意到,他的右手已经没有了,腕上缠着纱布。
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仍然是明亮的,只是一张原本挺周正的脸瘦得吓人,两颊上被风吹得通红皴裂,已经很难看了。
与苏轻鸢目光对视的时候,他躲闪了一下,垂下了头。
苏轻鸢勾起唇角,嘲讽地看着他:“命还挺硬,在掖庭宫这么多天都没死!”
小李子已经说不出话,只是深深地埋着头。
苏轻鸢起身下床,缓步走到小李子的面前,蹲了下来。
说是“蹲下”其实也不确切。她的肚子已经很碍事,这样蹲着,膝盖几乎触到地上,与跪着也没有太大的分别了。
小李子抬起头来,神色忧急。
苏轻鸢却在这时拔下了头上的发簪,对准他的肩膀狠狠地刺了下去。
小李子只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并未出声。
倒是旁边的淡月捂住了嘴,发出一声惊呼。
苏轻鸢扶住小李子的肩膀,定定地看着他:“你活着做什么?还想为你神雀国复仇?再不然就是还想帮那个老妖婆做更多伤天害理的事?我告诉你,像你这样听话的狗,那老妖婆手底下有几千条!你已经没有用了,老妖婆永远不会真心帮你,神雀国的仇你下辈子也报不了——你为什么还不死?就为了像野狗一样日复一日地混下去吗?”
小李子抬起头来,一脸哀伤。
苏轻鸢看见他的脸,心里又是一阵恼怒,手中的发簪又重重地刺了下去。
淡月忍不住冲过来,试图夺下她的发簪:“这种力气活,你应该派我来做才对!”
苏轻鸢死死地攥住发簪,不肯给她。
淡月有些无措,跪在她的身边苦口婆心地劝:“你这个样子,到底是教训奴才,还是折腾你自己啊?你这样三天两头乱折腾,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受得住!”
苏轻鸢仍旧置之不理,抽回手对着小李子的后背又是一簪子刺了下去。
落霞过来扶了淡月起身,拉着她一起退了出去。
小李子怔怔地看着苏轻鸢,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没有发出声音。
最终,他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黯然地闭上了眼睛。
苏轻鸢的心中,怒火越烧越旺。
手上的力气却渐渐地弱了下来。
她霍然站起身,快步走到妆台前,找到了剪烛花用的小银剪,对着小李子的脸颊和脖子没头没脑地招呼了过去。
小李子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伸出手臂抱住了苏轻鸢的双腿,俯身将额头重重地碰在了地上。
苏轻鸢挣脱不得,心中怒气更盛,手中银剪不住地刺向小李子的后背、肩头甚至脑后,双手很快就沾满了血迹。
血腥气蔓延开来,苏轻鸢忽然笑出了声。
小李子的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音,抱着苏轻鸢的双腿,不住地摇头。
“阿鸢!”陆离快步走进来,看见这一幕,眼睛都红了。
苏轻鸢住了手,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紧握着的银剪,愣住了。
陆离走过来拥住了她,一脚踹开小李子:“还不快滚!”
苏轻鸢打了个哆嗦,手中的小银剪“叮”地一声掉落到了地上。
陆离攥住了她的手。
苏轻鸢极力想挣脱,未能如愿。
最后,两人的手上和袖口,尽已沾满了猩红的血迹。
陆离不顾苏轻鸢的挣扎,强把她抱回床上按住,怒冲冲地看着她:“我记得先前已对你交代过,不许轻易动怒,劳心费力的事情一概交给奴才去做!你的身子还经得起几番折腾?居然挺着大肚子去做这种蠢事!”
苏轻鸢攥住他的衣袖,仰起头来透过泪花努力地看着他:“你就不问我为什么要折磨那个奴才?”
“你若不想说,我就不问。”陆离终究还是生不起气来,只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按住了她的手。
苏轻鸢发出一声呜咽,似哭似笑。
陆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低声叹道:“都过去那么久了,何苦还要折磨自己?那奴才也是受人控制,身不由己;你自己更是神志不清,连记忆都失去了……一场噩梦,何必耿耿于怀?”
苏轻鸢怔怔地看着他,连眼泪都忘了落下来。
陆离替她擦了擦眼角,拥紧了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哑声低叹:“这道坎,你必须迈过来!阿鸢,你不能一直靠疯傻和失忆来逃避痛楚,像刚才那样折磨他也只会让你更看不起你自己……你不是疯子,为什么一定要用疯子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你是不是……都知道?”苏轻鸢移开目光,不敢再看他。
陆离黯然良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我大概能猜到。先前在梦里见你的那一次,你也提到过……你曾在妖妇和阉人手中受辱,我知道!”
苏轻鸢一颤,本能地想推开他。
陆离收紧了手臂,不许她挣脱:“阿鸢,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没能保护你,是我的错……”
苏轻鸢咬住他的衣角,抽噎起来。
陆离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放软了声音:“你给自己背的包袱太重了!阿鸢,你先前说过,人生在世,但求无愧于心——你的心始终如一,并没有需要愧疚的地方,为什么还是不放过你自己?难道你以为我会为你曾经受过的苦,再加倍地惩罚你吗?你对我的信心,什么时候变得那样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