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嘴角弯起一抹讥讽,淡淡道:“若果真按养正公猜测,当初若非贼人使计,那此刻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并不是君呢。总不能别人阴谋诡计篡了皇位,造成既定事实便是君,而原该上位之人,反倒成了贼吧?”
杨养正“荷荷”的喘息着,宋岩则面色一变,看着贾琮,有些没有想到。
这一刻,贾琮连对崇康帝最根本的尊敬忠诚都没了。
“清臣,你果真要……”
贾琮摇头道:“先生,从来都不是弟子要怎样,弟子别无大志,只想活下去,站直腰身,堂堂正正的活下去。弟子从未主动去害过谁,只有被迫反击。弟子,问心无愧。”
宋岩沉默了好一阵,杨养正连“荷荷”声都有些艰难了,指着宋岩,可宋岩却好似没看见一般。
到了这个地步,他又能如何……
贾琮也不欲他作难,轻声道:“先生,天子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听闻此言,宋岩身子一震,面色再度变化,连躺在病榻上的杨养正都一下静了下来,好似死过去了般。
两个月,显然不够贵妃诞下龙种。
杨养正初知此事,整个人身上的死气压都压不住。
不过床榻边这一对师徒,却都未看一眼。
贾琮是漠然,而宋岩……到了他这个地位,以他的心性而言,生死,早已不是大恐怖之事……
宋岩缓缓问道:“如此说来,那边,不会篡?”
何谓篡?弑而取之谓之篡。
贾琮点点头道:“多半不会,那边也不想让整个皇朝都乱起来。”
宋岩闻言,长叹一声,看着贾琮问道:“武王的身体究竟如何?”
贾琮摇了摇头,道:“也已油尽灯枯,只是干熬着。”
宋岩目光愈发复杂起来,干熬着,一个熬字,道尽该死而不能死的痛苦。
这份痛苦,又是为了谁……
他看着贾琮,语重心长道:“这条路,极难,极重,也极险啊。”
贾琮苦笑一声,道:“不瞒先生,弟子先前连后路都寻好了,想要携家人南下出海远洋。但到了现在,弟子若退一步,则追杀弟子之人,必如跗骨之蛆,不死不休。弟子不想死,只想和亲人活下去,在求生这条路上,谁当我,我杀谁。”
宋岩还未说话,原以为咽气的杨养正又忽地骂了声:“逆贼!”
宋岩顿了顿,问道:“以后,朝纲当如何?”
贾琮毫不犹豫道:“新法为国运之本,不容动摇,只会加深。”
宋岩颇为意外,看着贾琮道:“果真?你要明白,若是你废除新法,那先前所有的作为和恶名,都会消解,天子士子归心,宗室勋贵同样会归心。”
“老贼!”
杨养正又发出一道怒骂,显然是对宋岩而去的。
不过师徒二人同样没有在意……
贾琮摇头道:“落后的制度,一定会被先进开明的制度所取代,这是历史大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所以,如果一切如养正公猜测,那么新法不会动摇,只会加深。不过,说这些都还太早了些……”
贾琮苦笑着轻轻一叹,看着宋岩,道:“弟子本只想做一读书人,孰料造化弄人,步步至斯,被人架到了泰山之上。后退半步,便会粉身碎骨。先生,弟子非不知忠孝节义,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