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更鼓响过,长安鸡舍中雄鸡开始依次啼鸣。
沿街提醒小心火烛的更夫拎着更鼓,打着哈欠,在空空荡荡的街道上溜达着,享受着一天中最安谧惬意的片刻时光。过得半个时辰,贩卖早点的小贩就会走上街头,酒馆饭肆的伙计会逐一撤下挡门的门板,巡街把门的官兵会走上岗位,古道的马蹄会再一次响起,为长安带来四面八方的消息,沉睡的城将从寂静中缓缓醒转,迎来繁忙热闹的一天。
但是这一刻,长安是沉静安详的,仿佛一个慵懒的年轻人正做着香甜的美梦。
这一刻,整个长安仿佛都是更夫一个人的。
当然,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要是敢说出来他可以确定明天长安城的更夫会换一个人。
更夫哼着小曲,摇摇晃晃踱着步,沿着通往扬州镇恶堂的小巷走到一处数道交汇的大街口。忽然间,寂静宛如一枚纤细的瓷器坠落在地,悄然碎裂。无数细碎的脚步声,宛若远处扑击海岸的浪潮,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隐隐带着滚滚的雷霆,让更夫身子不由自主地感到由衷的战栗。
身着重甲的士兵从他的身边匀速跑过,他们手中的刀枪在初春散发着森然的寒意,路过他的身边,看都不看他一眼,仿佛他是最卑微的尘土一般。
更夫之前的万丈豪情早就不知道哪去了,那种少年时期才会有的情怀如今早就不值钱了,如果值钱,他更想用这东西换一个包子。
他蜷缩在街角最不会挡路的地方,看着一队一队的士兵跑过,他们面上冷静而肃杀,这让他莫名的有些不安,出于小人物的本能,他发誓要在天亮后忘了这一切。
他有点印象,这些士兵的目的地,似乎是城北。
他只是以为城北有了什么盗贼,或者又有什么训练,丝毫没有想到,这些军人的目标会是城北的那座宅子。
挂着吕府牌匾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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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热的暖风中带着桂花和杜鹃花的清香,令人闻之欲醉,夏皇立在浓密的皇家园林中,看着一片片的宫阙楼台,神情一阵飘忽。
这不是他记忆中长安城的样子,记忆中的长安城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不该是今天这样,宫阙深深,锁了人心,锁了自己。
尽管这锁其实是自己上的。
他没法忘记就是因为想要为母亲建一座高楼而被各大世家联合弹劾逼在殿上声泪俱下的父亲,自己父亲在位的时候国泰民安,仅有的几次瘟疫旱灾在各大世家的协助之下也处理的很完美,毫无疑问,那是一位优秀的皇帝。
但他活的一点也不成功。
他吃饭得小心翼翼,不能铺张浪费,不能倡导奢靡的风气,他不能为自己心爱的女人盖喜欢的楼,他真的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