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两位魔法师1

《爱丁堡评论》迄今刊载的一切富有争议性的文章里,数这篇争议最大。时至1月底,全国上下无论男女,只要受过教育,就没有一位还未读过它且未对它有想法的。这篇文章虽未署名,作者是谁大家心里却都清楚——阿什福德。哦,一开始当然有人还会犹豫,指出阿什福德在文中跟索恩一样挨了批,甚至被批得更狠。可这些人的朋友都说他们傻。埃文·阿什福德在人们眼中不正是那种变化无常、自相矛盾、真会发文章骂自己的人吗?这篇文章的作者不也宣称自己是位魔法师吗?那他还可能是谁?谁说话还能有这么大权威?

索恩先生初到伦敦之时,他对事情的看法令人耳目一新,听来十分离奇。可从那以后,人们逐渐习惯了他的言论。当他说魔法如同世界几大洋一般会服英格兰人的管,人们只当他是时代精神的写照。魔法也需规划界限,若碰上当代绅士淑女难以领会的内容——如约翰·乌斯克格拉斯三百年的统治,如我族与仙灵之间那奇异、坎坷的交往史——就手删掉即可。如今,阿什福德让人们改变了对这种索恩式魔法观的看法。突然间,英格兰魔法的狂放恣肆——英格兰人人小时候都有耳闻——似乎都成了真;时至今日,在被人遗忘的古道上,在天幕背后,在雨帘对面,约翰·乌斯克格拉斯也许仍率领着一众人与仙灵,策马而行。

大多数人都以为两位魔法师一定已经解除了合作关系。伦敦城里有传闻说阿什福德去了汉诺威广场,却被诺宅的仆人挡在门外。另有一种传闻与之相反,意思是说阿什福德没有去汉诺威广场,而索恩先生没日没夜地坐在 书房里等着他的徒弟,每隔五分钟就央仆人往窗外看,看阿什福德有没有来。

2月初的一个礼拜天晚上,阿什福德终于登了索恩先生的门。这点属实,因为有两位正往汉诺威广场圣乔治教堂走的先生看见他站在诺宅大门口,随后大门开了,阿什福德和仆人说了几句,立刻被请进门去,就仿佛做主人的已经等了很久。这两位先生继续赶路,一进教堂立马把所见所闻讲给邻座的朋友们听。五分钟后,堂内进来一位体型瘦削、圣人模样的年轻人。他佯装做祷告,悄声说他刚跟索先生邻居家的一个人谈过,这人从二楼窗口探出身去,似乎听见阿什福德先生对他师父大骂个没完没了。两分钟后,整个教堂都在传,说两位魔法师彼此威胁,要将对方逐出魔法界。礼拜开始了,在座会众有好几位都憧憬地盯着窗户看,仿佛在怨教会的房子为何都把透光口建得那么高。在管风琴的伴奏下,赞美诗唱起来了,有人就说听见滚滚雷声压过了音乐——明显是魔法干扰。可别人说他们这纯属臆造。

两位魔法师本人若是听说了这一切,准吓得够呛。他二人这会儿正站在索先生的书房里,相对无言,眼神里赔着小心。阿什福德已有几日没见过他师父了,这厢见了,惊讶地发现他整个人都变了模样。他一脸病容,身量也缩了水,看上去老了十岁。

“咱们要不先坐下,先生?”阿什福德说着便往椅子那边走。他人这么突然一动,索先生打了个激灵,好像以为阿什福德要过来打他。不过下一秒钟他便恢复了正常,至少肯坐下了。

阿什福德也不比索先生更自在多少。之前的几天里,他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究竟该不该发那篇 书评,而一次又一次得出的答案都是肯定的。他认为正确的态度应当是堂堂正正以道德占上风,再略表一丝歉意作为软化剂。可如今真坐回到索先生的书房里,他觉得很难直面他师父的目光。他把自己的目光集中在一系列不相干的物件上——马丁·佩尔博士的一尊小瓷像、房门把手、自己的大拇指盖、索先生左脚穿的鞋。

而索先生的双眼一刻都不曾从他脸上离开。

沉默片刻,他二人同时发了话。

“您一向对我那么好……”阿什福德道。

“你以为我生气了……”索先生道。

两人都住了口。随后阿什福德示意,请索先生说下去。

“你以为我生气了,”索先生道,“可我没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可我知道。你以为你穷尽心思写了那么一篇东西,英格兰是个人就都懂你的意思。他们懂什么?他们什么都不懂。而我——你还没落笔——你的意思我就都懂了。”他顿了顿,脸上拼命活动,就好像在纠结是否将内心深处的话说出口,“你写的那篇东西,是写给我看的。只给我一个人看的。”

一听这怪话,阿什福德张口要反对,可想了一想发现其实也没错。他没了声音。

索先生继续说下去:“你真以为我从来都没有同感吗……没有你体会到的那种向往?我们所施的一切法术,都是约翰·乌斯克格拉斯魔法的传承。当然是他的,不然还能是谁的?我告诉你,我也年轻过,那时候我为了找到他、一头拜倒在他脚下,什么都豁得出去,什么都肯忍受。我还试着把他召唤来——哈,真是年轻,真是糊涂透顶——把君王当个下人似的招来讲话。此举没成功,我看倒不失为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之后我又试着用古法推选咒去寻他,结果咒语压根儿都没起效。年轻时我把一切法力都浪费在他身上。整整十年,我都没心思理会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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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您从来都没提过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