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侍卫都是完颜驴蹄特意挑选出来的神射手。
完颜雍的箭术极是高明。
他快马疾驰,迅速切入一箭之地,然后借着冲势,凌厉的一箭贯向马车上的盈歌。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盈歌,表兄送你一程!”
完颜雍大喝一声,利箭锐啸,激射而出,直奔乌古论盈歌。
李太公的用心,完颜雍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这是充分拿捏了人性的阳谋,不管元忠如何抉择,都将成为他的心魔。
如何破局?
那就是不让元忠做选择,这个恶人我来做!
完颜雍几乎是刹那之间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他一箭射出,依旧用双腿控马,右手一翻,便又去箭囊中抓箭。
在战马划着一道弧形,从叛军阵前掠过的时候,完颜雍已经抽箭在手,再度搭箭。
“嗖嗖嗖!”连珠三箭,射向完颜驴蹄。
完颜雍用的并不是一弓搭三箭之法。
一弓搭三箭,箭矢难以及远。
要想射的又狠又准还要快,可以用连珠箭法。
完颜雍从箭壶中抽箭的时候,就直接抓出了三枝羽箭。
他用指缝分别夹住了两枝箭,一枝箭射出,第二枝箭立即扣弦引弓。
他用的是“小架射法”,这样射速更快。
于此同时,对面那些乔扮侍卫的神射手,也是箭矢纷飞地向他攒射过来。
完颜雍后面,乌古论元忠和护驾的侍卫正向他匆匆赶来,同时认箭搭弦,一轮箭雨便抛射出去。
完颜雍射向乌古论盈歌的那一箭又快又狠,却……不准!
当他引弓的时候,马车上看押乌古论盈歌的两名甲士就把盈歌摁倒在了牛皮上。
“笃~~”
完颜雍的一箭,“准确”地射在了车挡板上。
如果这一箭再往上提几分,而且盈歌依旧站在那儿的话,倒是能够正中她的心口。
车把车一提缰绳,吆喝连声,急急让马车转向,狂奔而去。
完颜雍这一箭,压根就没想射人。
他想要的,只是破解元忠被迫做出抉择的困局。
至于乌古论盈歌被带回去之后,是被完颜驴蹄收房,还是被丢给愤怒的叛军糟蹋,那都无所谓了。
只要不是元忠被迫做出选择,就不会影响他们之间的信任与情谊。
完颜雍的连珠快射,完颜驴蹄没有全闪过去。
他的肩窝中了一箭,箭矢倒钩挂在了甲胄上。
完颜驴蹄吓了一跳,拨马便走。
完颜雍连珠箭射罢,也迅速圈马往回逃。
对方神射手的箭矢向他攒射过来,被他险之又险地避过。
只有两枝箭射中了他。
一枝箭射中了他的胸口,从甲胄上滑了过去。
射中这个位置,即便是正面射中,也产生不了多少杀伤力。
因为胸部是甲胄的重点防护区域,胸甲厚重,非钝器难伤。
不过,另外一箭射中了他的肩头,从甲胄缝隙中穿过,钉在了他的肩部。
盔甲的设计,要考虑穿戴者动作的灵活性,因此关节活动处的防御相对薄弱。
完颜雍虽然吃痛,控马的动作却丝毫不见迟滞。
在他纵马逃向自己一方的时候,元忠领着众侍卫从他身边穿插而过,又是一轮箭雨射了出去。
双方赶上前救驾的士兵立即陷入混战当中,直到双方“鸣金收兵”。
……
辽阳城下,收兵回营后,乌古论元忠就派出一队人马去打扫战场。
接着,他检查营防,巡视三军,仿佛傍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元忠虽然才二十多岁,却已非常成熟,毕竟是乌古论家族的“储君”。
巡营已毕,元忠回到营帐,卸去甲胄,有些疲惫地坐在了榻上。
他一直让自己忙着,只有这样才没功夫去想妹妹。
可是,事情再忙,也总有忙完的时候。
此时坐在这里,由不得他不去想。
恼羞成怒的完颜驴蹄会怎么对待盈歌?
盈歌要恨死我了吧?
即便我有再多理由,终究是在取舍之中做出了选择,我放弃了她!
帐帘儿掀开,完颜雍领着赵一甲、李石、龚正龙等人走进来。
此时,完颜雍已经换了一身便服。
元忠连忙站起,问道:“大王,你伤势如何?”
完颜雍摸了一下包扎过的肩头,微笑道:“无妨,一点皮肉伤。”
赵一甲赞道:“葛王殿下和元忠将军对朝廷真是忠心耿耿啊,本官一定会如实禀奏陛下的。”
他是完颜亮派来东京辽阳监视完颜雍的。
但他在辽阳期间,还真没发现完颜雍有什么不轨的举动。
昨日,完颜雍接到叛军逃到辽东的消息,马上找他商议,想派他去婆速路,控制那里的几万驻边大军,与辽阳相呼应,先稳住辽东的东南半壁。
这让赵一甲非常满意。
他的角色相当于监军,可他也是骁勇的武将出身,自然喜欢带兵。
而且去鸭绿江畔,统领数万大军,这说明什么?
说明完颜雍真的毫无反意啊!
今日阵前,完颜雍和乌古论元忠的表现,更是让他满意。
实际上,赵一甲已经把这几件事写成密奏呈报了朝廷。
元忠道:“赵将军您过奖了,我乌古论一族自从大金立国,就与朝廷休戚与共。乌古论氏,永不背叛。”
“好,好好!”
赵一甲笑道:“明日,叛军必然挥军来战。
到时候,赵某和龚将军就趁乱自北城离开,前往九连城了。
待本领军控制了婆速路,就派兵回援东京。”
完颜雍微笑道:“到那时,陛下的平叛大军应该也抵达辽东了。
咱们三路大军,荡平反贼,建功立业。”
说完,完颜雍神情一肃,又对乌古论元忠道:“元忠,今日阵前,完颜驴蹄行那龌龊胁迫举动……”
乌古论元忠马上打断他的话道:“大王,元忠心里明白,此事不必再说,元忠并无怨尤。”
完颜雍用力拍了拍元忠的肩膀,点点头,不再言语。
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够了,本就不必多说。
这时,一名侍卫进来道:“大王,郡主带人犒军来了。”
完颜雍听了,便笑道:“今日诸将士辛苦,小女带了城中士绅百姓犒军来了,我等同去,喝上几杯!”
金军大营中,一处处篝火堆,金兵们纷纷围坐四周。
今天大营里没有埋锅造饭,因为一早城里就有消息传来,说是辽阳士绅今日会来犒军。
他们果然带来了许多大鱼大肉。
乌古论元忠的大帐前,也点起了一堆篝火,此间摆放的食物尤其丰盛,而且还有美酒。
普通士兵是不了解真实情况的,在他们心中,今天就是打了败仗,而且败的很惨。
可是看到这犒军的一幕,似乎……大王对守住辽阳城很有信心啊?
不过转念一想,要守住辽阳城还真不难。
城高三丈,幅员三十里,共设八门。设有敌楼,四隅还有角楼。
在女真的上京还没有城池宫阙的时候,这里就是一座雄城了。
就凭完颜大睿那些叛军,本就不擅攻城之法,又是轻骑快马,连攻城器械都没有,怎么打?
东京辽阳城之所以是一座坚城,是因为从战国时代,一直到秦、汉时期,它都是辽东郡的一座军事要塞——襄平。
辽国建立以后,就以襄平为东京了,不过,从那时起它就改叫辽阳了。
这是因为,辽国人错把襄平当成辽阳了。
真正的汉代辽阳是后世的辽中,辽国人以为的汉代辽阳实际上是襄平。
不过,终辽一朝,辽国也没搞清楚他们犯下的这个过错。
于是,襄平就此占用了辽阳这个名字,一直沿续到现代。
大王和诸位将军对于十五里外扎营的叛军既然根本不在意,倒是让营中将士们的颓意一扫而空,士气渐渐恢复了过来。
“元忠将军今日亲身涉险,功莫大焉。初霁敬您一碗酒。”
年方十五的葛王府小郡主完颜初霁捧着一碗酒,轻盈地走到了乌古论元忠面前。
篝火映着她娇美无俦的俏脸,不知是不是火光映着的原因,她的脸蛋儿红扑扑的。
“多谢郡主!”
正郁郁地抓着一条羊腿猛啃的乌古论元忠,连忙放下羊骨,起身接酒。
完颜初霁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看着元忠将满满一碗酒喝光,这才嫣然一笑。
她接回酒碗,说道:“初霁听父王说,元忠将军的酒量甚好。
不过,明日还有一场苦战,初霁可不敢叫元忠将军多喝。
等辽阳之危解除,初霁再请元忠将军喝个痛快。”
乌古论元忠听她这番话,不由得豪气渐生。
今天傍晚的事,本就没得选。
男儿鏖战于沙场,生死只是寻常事,无论战死亦或伤残,又有谁婆婆妈妈了?
既然生为乌古论家的女儿,又何能例外?
既然你生来就承受了乌古论氏给予你的一切,那么富贵荣华也好、贫穷苦难也罢,你就得一力承当,没得选择。
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