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华坐下来,等着李严莛平复情绪。
她看着衣服码数小了整整两个号的身躯,心想这两个月他都经历了什么。在这以前,李严莛只要和江若华聊天,话里话外都会提到这个勤奋好学、聪明漂亮的妹妹,很为她感到骄傲。妹妹曾对他说过爸爸妈妈辛辛苦苦培养他们长大,现在终于到了让他们休息的时候了。
可天有不测风云,一朵鲜花就这样折在那个恶魔手里。这怎能让李严莛不恨?让别人不唏嘘?
李严莛的父母都是工人,李父是酱油厂的员工,90年代下岗后便在路边支了个小摊卖煎饼糊口,后来生意好些了开一家小吃店,妈妈是家庭主妇,偶尔打点零工贴补家用,两个都是老实本分的普通人,李严莛算是这个家庭最大的异类,表面上张扬,但骨子里还是传统守旧、循规蹈矩。
但李严莛是幸运的,至少他是独立思考的,碰上NPD后能够积极自救,但妹妹就没那么幸运了,她是被父母按照传统意义上的女性模板来培养的。从小是乖乖女的她听话、懂事,她习惯被父母和哥哥安排着做事,她在学校里努力学习,在岗位上认真工作,她和中国的无数女性一样,被要求着成为一个别人眼中的好女人。
听话、乖巧、懂事,这原本代表着女性最美好的词汇,却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听话,在奉行多子多福的年代,一大家孩子中自然是听话的最好管理,乖巧的更省心,懂事的孩子父母的回报率才高,所以这是做父母的最希望看到孩子拥有的品质。 但恰恰是这三个特质,抹杀了孩子独立思考的能力,主动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及关爱自我的能力。当这三个能力都被剥夺之后,这个孩子就很容易沦为工具,被他人驱使。
而NPD恰恰最擅长把人变成工具,他们能够从人群中迅速识别这样的特质,用甜言蜜语轰炸对方,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
李严莛终于止住了哭泣,抬起头来,两只眼睛已经肿成电灯泡,在他的脸上显得颇为怪异。江若华抽出一沓纸巾,递给他,他把眼泪鼻涕擦干净,又狠狠地吸了几下鼻子,这才好些了。江若华问道:“林锐说晚上一起吃饭,你还要吗?”
李严莛摇摇头,他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他之所以来找江若华,是因为在他认识的人中,只有江若华才能设身处地地理解他的感受。他太需要有个倾诉的出口,否则会憋死的。
江若华知道官司是在江州打的,实际上李严莛一直都在江州。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处理妹妹的事,不想和外界有任何联系,他更不想在妹妹的官司还没有结束之前接到任何人的同情或者询问的电话。
李严莛告诉江若华,这周五会有结果,但是他太焦虑了,他在江州没有几个朋友,便问若华能不能陪他出庭。他不想让父母经历这一切,他们已经完全崩溃了。
江若华答应了,她也希望看到那个恶魔被绳之以法。
送李严莛出门的时候,林锐从培训室匆匆赶过来,向李严莛道歉,因为新学员一直通过不了考核,所以只好一直陪他训练。说话间隙,他一直盯着李严莛的脸看。
李严莛勉强笑了笑,连声说不用。江若华怕他尴尬,就推着他出门了。
送走李严莛,江若华心里感慨万千,对于兄妹两个人的遭遇,父母是有责任的。父母的教育方式决定了孩子的认知。是父母的养育方式造成了孩子的低自尊和讨好型人格,但他们的问题是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
她想起自己的父母,一样的问题,一样的认知,事实上他们都在无意中造就了孩子的命运剧本,然后把这些问题代代相传。
江若华是幸运的,她在离婚时得以全身而退,李严莛是幸运的,他在误打误撞中找到解决问题的钥匙。他们都是被NPD控制的人中少数的幸运儿。而大部分NPD受害者都是被反复伤害,直到被榨取最后一点剩余价值之后抛弃。
她想起女儿,起先她拼命保护女儿,不让她知道她父亲的真实情况,后来又一直试图阻止伊一和肖路的接触。但现在她不这么想了,过度的保护只会让孩子丧失自主权。生命是顽强的,总会自己寻找出路。她应该在可控的范围内放手让孩子成长,哪怕出了什么问题,一起解决就好了。
林锐问她:“还吃不吃饭了?”
江若华白了他一眼:“你自己吃吧。”
回到家,小徐就打来电话,说是晚上有一个客户来看房。江若华答应了。现在她的心态平稳了很多,和生死比起来,其他都是小事。
她想起来一件事,便问小徐客户是网络上来的,还是通过自己朋友圈发送信息得来的?小徐回答说是通过朋友圈。
江若华这么问并不是因为她闲的没事,而是因为她很快发现从网络上看到消息的客户出价都很低,而且看了之后都没了下文,但通过朋友圈来的客户有比较明显的成交愿望,出的价格也相对合理。在小徐的运作下,江若华的房子已经有两个意向比较强的客户。
这就说明她的房子没有问题,客户也没有问题,可阮凤娇那边带来的客户质量却非常低,基本上和网络上来的客户差不多。这就不得不让她起疑。
才几天时间,小徐就带了几个客户,而阮凤娇那边十天半个月只能带一两个,种种迹象表明,阮凤娇那边的客户有很大的问题。又或者阮凤娇本身有很大的问题。
晚上,小徐带着客户来了,这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带着一副眼镜,老婆大着肚子跟在身边。两人看过房子之后对房子挑了几处毛病,江若华明白,只有会挑毛病的客户才是真正会成交的客户,她心里有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