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晨依旧拖着破布僧袍,端着木钵向着拓跋府外而去。
府中的人刚要叫住他,就听见老夫人身边的侍女道:“夫人有命,小师傅无论要去哪里,都不可拦着他。更不可坏了他的修行……”
看门的下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又看了钱晨一眼,却没想到这看起来干瘦穷苦的和尚,居然真的能得到老夫人的信赖。
加之拓跋焘正在整备武装,准备出征武川镇。
更加无人愿意拦着钱晨,任由他走入乱起来的怀荒镇中。
此时各处的人手都被整编起来,城中的兵家修士俱都开始修整兵甲。
妇人拿出破旧的符甲,其上的符箓已经模糊。
家中小心存放的弓箭重新上弦,平日里使用的战刀用发下来的脂油擦拭过,各种矛戈更是从武库中取出,下发到兵家修士的手中。
便是并非修士的丁口,也被整编起来,在各处坊中驻守。
四角的箭塔已经被完全祭起,数百位兵家神箭手站在各层的射口之中,俯视四面八方。
巨大的火光在箭楼顶部铜镜面前燃烧,内中鲲油混杂着珍稀无比的香料燃烧起来,金色的光辉随着铜镜的反射照亮城外的四面八方,各处翁城和堡寨皆有相同的光芒呼应。
大量的灵丹和灵谷被发下来。
一枚枚药味刺鼻,在兜率宫看来一无是处的丹药,内中蕴含着刺激精神,压榨潜力的丹毒,被分到兵家修士的手中。
兵荒马乱之中,钱晨托钵而行,赤着脚在地上铺设的粗粝石子上行走,脚底的冻疮和脸上的病容,皆是由天地间无穷无尽流转的业力而来。
看到这般苦难的僧人,城中的妇人在粮草大量发下来的时候,给自家男人准备食物之时,亦会把多一点的放到了钱晨的碗中。
钱晨每每双手合十,礼敬施主。
然后将他们身上的病、死、苦诸多恶气和业力,统统接过来。
让无穷苦难加诸己身。
因为钱晨插手这场战争而掀起的滔天业力,将诸多恶报在钱晨身上显化,口舌生疮,是为挑动战争,无穷杀业;
手足溃烂是为打磨刀兵,锤炼杀器;
百病缠身,是为赐下兵家神通,令他人‘状’而杀人;
因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引动的种种他心,汹涌而来,几乎淹没钱晨。
深爱之人相互别离。
相互怨恨憎恶之人不得不相会。
怀荒镇中随着因果而来的种种纠葛,天地间即将逝去的生命,它们最美好的一面都倒映在钱晨面前的木钵之中,水面之上,然后人世间最为凄惨的种种痛苦随之而来。
让那一钵清水越发苦涩……
钱晨抿了一口苦水。
此时他已经来到外层的城墙边,靠近城墙的地方早已经被警戒,兵家修士刚想呵斥他退下,就看见拓跋老夫人的侍女跟在后面,然后附耳告知了什么。
“来加持城墙?”
那位小校微微皱眉:“平日里难驮寺的僧人虽然惫懒,叫他们为城墙的经砖加持佛法,一个个各种推诿,不肯这般吃力不讨好,宁可去贵人府上说经,或者为他们开光法器。”
“这城墙的经砖,都是平日里修习佛门法术的弟兄们自己加持的。”
“如今大战将至,怎么还有人现在才来加持佛法?莫非平时不烧香,真能临时抱佛脚?”
“是是是……遇着我们,你们呀!算是抱到真佛了!”侍女连忙道。
钱晨环绕城墙,那经文铭刻在一块块黑色的石砖之上,却是从附近一座直通幽冥的山根之中开采出来的石材。
这般的石材每一块重达数十万钧,铭刻了《金刚三昧阿摩勒经》。
这乃是赞诵佛国净土之中一座名为阿摩勒的古城,金刚不坏,庄严神圣,在非天和天人的战争中被无数次围攻,却都永不陷落,因为其得佛法加持,国中人人虔信佛法的经文。
而钱晨口中念诵的则是《未来星宿劫千佛经》。
讲述的则是未来无量量劫后,世界由坏至空,无数劫数来袭之时,有一佛名曰未来星宿佛祖,心怀慈悲,感众生之苦,于大毁灭中开辟净土,并宣讲佛法。
其中有千人领悟其法,证道为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