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浑看看自己的瘸腿孙子,叹口气道:“叫你跟小叔一道走,就是不听,现在想走也走不了。”
李央来却不像他那样失落,满面阴沉道:“爷爷说过,不成功毋宁死!孙子就算死在这城头上,也不愿像条丧家之犬那样,东躲**一辈子!”
李浑拍拍孙儿的肩膀,没有再说话。
这时城门已经被彻底清开了,愤怒的勤王军士兵高叫着冲了进去,但天策军士兵早在门口组成了密林般的枪阵,来一个穿一个,来两个洞一双,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搏杀。
“王爷,总攻吧!”禁军将领们围在秦雷身边,秦雷则坐在一辆大车的车辕上,神情忧郁而悲伤。叱咤风云一辈子的文庄太后,则盖着块洁白的绸布、静静躺在大车上。
“不要急。”秦雷缓缓摇头道:“时候不到。”
“可军心激动啊,王爷。”车胤国大声叫道。
“都冷静冷静吧。”秦雷伸手插进长发里,声音低沉道:“皇祖母牺牲自己,也是为了让我们少死点将士,不能辜负她老人家的心意啊……”听王爷如是说,众将只好按捺住心情,等待王爷所说的时机成熟。
因为没得到王爷的命令,除了承天门之外,其他地方的勤王军并没有进行攻击,局势陷入了令人烦躁不安的僵持中。
好在没过多久,城头上重新骚动起来。叛军士兵绑着好几百名宫人上来,其中既有昭武帝的妃嫔,也有天佑帝的妃子。但身分最高的,还得属面色苍白的六皇子。
“秦雷,命令你的人让开,放我们爷们出城。”李浑大声道:“否则我就把你的弟弟,和你这些嫂子姨娘之类的,统统杀掉!”
“孤不受要挟……”秦雷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冰冷的望向城头道:“太尉大人你要失望了。”说着比划个手势道:“城中诸位且听真切。尔等今日为贼寇用以要挟!但我大秦太皇太后已经把这逆贼杀害,天佑陛下也下落不明。此等不共戴天之仇,必报!”
“因此孤王不会答应他任何要求。诸位若是不幸被害,我秦雷必令人厚葬,并寻尔等父老妻儿奉养!”又对城上天策军道:“谁人没有父兄姐妹?你们只要敢杀我一人,孤就杀你们十人报复!”
话音一落,便起三声炮响。城下兵士们赶紧分开左右,将中央空地让了出来。
城上官兵不知道虚实,纷纷抬头张望,正所谓站得高、看得远,他们远远便瞧见一条人龙从洛阳门方向过来。等近了才看见,竟然是原先的战友——京都兵马寺的官兵,压着李氏一族的老弱妇孺过来了。
赵承嗣和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也出现在队伍中,沉声下令道:“把这些人都按到城下去!他们敢杀一个,就杀他们十个!”凶神恶煞的兵马寺士兵,便将李家和天策军的家属,一排排按倒在广场上,等待着城头上的动静。
秦雷朝两人点点头,又清清嗓子对城上道:“孤王只诛首恶,从者不究!孤可以在这里起誓,除了李浑的直系亲属外,将不追究放下武器者的一切责任!”说着狼眉一竖道:“否则杀无赦!”
冷厉的声音化作一阵寒风,席卷了皇城城头,将城上官兵高涨的斗志,吹得烟消云散!
官兵们原本以为被团团围住、必死无疑,困兽犹斗那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的。
然而兵法有云:‘围城必阙’,这个缺口不一定要看得见、摸得着,若是开在所有人的心上,效果也许会更好。
“都动手啊!”李央来一瘸一拐的在城头上边走边喊道:“我们李家人可杀不可辱!”
大家伙心道,俺们又不是李浑他孙子,干嘛还要给他陪葬呢?竟然没有一个动弹的,场面极为诡异。
李浑也望向身边的四员大将道:“还不去催促你们的部下?”
几人相互往往,竟也没有一个动弹的。
“莫非以为老夫不敢杀了你们?”李浑勃然作色道:“贪生怕死的鼠辈,老夫是不会留下的。”
“大老爷息怒。”李龙硬着头皮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咱们几个都是雪里火里杀出来的,哪还在乎自己的贱命呢?可末将看见俺爹娘妻儿一个不少,全在下面,实在不敢不孝啊。”边上李虎也帮腔道:“是啊大老爷,我们不怕死,可我们造反为了什么,还不是爹娘妻儿,要是他们都死在这一场,就是给俺个王爷当当有什么意思?”
“真给你个王爷,你保准不要爹娘!”李浑满面嘲讽道:“秦雷给了你们个好台阶,就全都巴巴的跟着下去了!”说着苍凉一笑道:“怪不得百胜公都玩不过秦雨田,这家伙对人心的揣测实在太绝了!”众将汗颜,却仍然僵在那里不动弹。
其实李浑早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当那老太婆纵身跃下城头时,他便被扯去了最后一片遮羞布,永远被定格成了邪恶的叛逆者!永远被世人唾弃!天下之大,再没有他李浑容身的地方了。
“罢了。”沉默良久,李太尉长叹一声道:“破鼓万人锤、墙倒众人推,这是古之哲理啊!”来不及感叹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李浑便扶着城墙垛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事已至此,老夫也不为难你们。”
突然又厉声威胁道:“但你们要知道,不是谁都那么怕死!若是老夫振臂一呼,仍然会拼个鱼死网破的!”话音一落,便有许多死忠份子跟着大叫大吼,表达着对叛徒的不满。
几人面色数变,还是李龙最先明白过来,不好意思的拱手道:“大老爷有事尽管吩咐,我们听着就是。”
“一切听我指挥,不要擅自投降!”李浑沉声道:“这也是为你们好,若是你们不知好歹,想要在老夫之前投降,这叛徒的名声可要伴随你们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