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赏赛阳拍拍身上的土,对边上老军官抱怨道:“马叔,你看这是什么人啊?光顾着自己威风,一点不照顾别人情绪。”
那马叔五十许的样子,脸上皱纹深刻,他和蔼的望着伯赏赛阳,耐心为他解释道:“咱们来自不同体系,从号令到作战方式难免有异,一起突进难免协调不好,白白造成损失。而对方又是一群乌合之众。所以王爷这样做是最好的选择。”
伯赏赛阳这才有些明白道:“那他干嘛不好好说?我顶多缠他两句也就罢了。”
马叔正色道:“这是王爷在教公子什么是上下尊卑。作为上峰,是没有为下级解释的义务。”
伯赏赛阳不是笨人,只是以前被保护的太好,没机会感受这些道道。他呲牙道:“好吧,虽然心里挺不是个滋味,但是我原谅他了。”然后对马叔道:“咱们现在过去总不会碍他们事了吧?”
马叔见秦雷他们已经跑出去很远,不忍心让吃了一肚子气的小公子再失望,便点点头。
伯赏赛阳一蹦三尺高,欢天喜地的集合队伍去了。
狂奔中的秦雷看到那群所谓的信徒,不过是一群布衣百姓。思酌一下,对身边的传令兵做了个驱逐的手势,他没有兴趣大开杀戒。
黑衣卫们本来扣着弩弓的手收了回来,紧紧的抓住马缰,把速度提到最高。
那群奔跑中的教徒听到后面的马蹄声,回头一看。只见一道黑色的洪流,挟裹着惊天动地之势冲了过来。一时间没人敢螳臂当车,都忙不迭的跳入道边土沟,纷纷躲避起来。
黑色洪流眨眼间倾泻而过,只是把几个躲避不及的倒霉虫狠狠撞了出去,在空中翻几个优美的筋斗,又倒栽葱插在道边的水田中。
望着绝尘而去的黑色骑兵,这些被扬尘乌得灰头土脸的信徒们心中自责起来。紧接着有人顿首触地大哭起来,有人嘶号道:“二佛祖啊,俺有罪啊!!”有人懊恼道:“方才那样好的献身机会却被俺错过了,下次不知道什么再能碰上。”
甚至还有更激进的,站在大道上指天赌咒道:“二佛祖啊,您老行行好再给俺一次机会吧。俺这次一定不会躲了。俺要是躲,就让俺这辈子都去不了极乐!”
话音未落,便听到又是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教徒们面现狂热之色,全都跪下磕头道:“二佛祖慈悲啊。”
这些教徒狂热地以为,远处奔来的另外三百余骑,乃是弥勒佛祖垂怜,降下的又一次机会。这次没有人再躲闪,就连平日里最怯懦的窝囊废也高喊着:“释迦佛衰,弥勒佛当持世”,“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之类的胡言乱语,一窝蜂的冲向镇南军阵。
望着手持头铁锨,叫嚣着冲过来的狂热教徒。伯赏别离和他的镇南军顿时傻了眼。这些兵士虽然平日里训练严格,颇有战力。无奈南边十几年没有大战,他们都没有经历过战阵厮杀,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了,齐刷刷的望向自己的长官——卫戍校尉伯赏赛阳。
这时候,伯赏赛阳作了个令他羞愧终生的动作,他勒住了马缰。众人便条件反射般的也勒住了马头。
此时双方距离不到十丈。
这一变故唬的那老军官马叔魂飞魄散,他为了帮助伯赏赛阳在队伍中建立起权威,特意的敛去锋芒,对一切只看不说。却没想到伯赏家的男儿,会在敌军面前裹足不前。他却忽略了这个男儿和那些男儿的不同:那些是在血水里泡大的,这位是在蜜罐里养大的。
老人家一愣神,对面那群疯子又冲近了两三丈。老马这才回过神来,嘶吼道:“弓!!!”
包括伯赏赛阳,所有军士仿佛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忙不迭的取下背后弓箭。哆哆嗦嗦的弯弓搭箭,却不知道瞄了些什么。
老马心中叹息,方才那一停顿,把士气一下子给停掉了。这群菜鸟没了士气的支撑,便只不过是武装农民而已。
但是他不能乱,反而更要狂。‘嘡啷’抽出雪亮的宝剑,一指前方,怒吼道:“放!”
弓箭窸窸窣窣的射了出去。命中率低的可怜,只射倒十几个信徒。这些号称精锐的兵士们,终于露了怯。
那些倒在地上的信徒仍然兀自挣扎叫嚣着“献身”“献身!”。满身的鲜血更给这种狰狞增添了无限的恐怖。
这种恐怖却更激起其他信徒无穷的狂热。
“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
“为佛献身、立登极乐!”
穿脑魔音从众信徒口中发出,仿佛化作无穷力量灌输于他们四肢百骸之中,让他们的步伐更矫健、让他们的眼神更凶残。
这一场景唬的那些往日里耀武扬威的新兵崽们手脚发颤。老马却丝毫不为所动,挥舞着宝剑怒吼道:“冲!”拨马冲了出去。
冲出不到五丈,老马便与手拿镐头铁锨的信徒纠缠在了一起。若是没有那一停,凭着巨大的冲力,他便应该冲过这群乌合之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陷入泥潭。
老马用实际行动告诉身后的菜鸟们,什么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只见他深陷重围却不慌不忙。一夹战马的下腹,那通灵的战马便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又狠狠落下,砸在人堆之中。把正前方的两个信徒一个砸得筋折骨断,另一个砸得肠穿肚烂。
战马身前顿时空出一片。老马趁机催动战马前行几步,眼看就要冲出人群。那些疯狂的信徒哪会让他如此轻松脱出,不要命的飞扑过来,趁着马腿落地,又亡命的抱了上去。
战马还没来得及挣脱,第二、第三个疯子又扑上来。一会功夫,又把老马团团围住。
看着自小呵护自己长大的叔叔被围,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伯赏赛阳终于回过神来。
什么***伯赏家的荣耀、什么***伯赏家的希望,统统都是狗屁,他只感觉从头到脚的耻辱,彻彻底底的耻辱。
伯赏赛阳居然被吓住了!他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视线开始清晰、胸中燃烧怒火,只有杀戮才能暂时忘却这种刻骨的耻辱。
凄厉的嘶吼一声,伯赏赛阳也拨马冲了出去。见到自己校尉冲出去,军士们也如梦初醒,纷纷抽出宝剑跟了上去。
白刃战开始了,只是这场本应秋风扫落叶般的战斗,变成了缠斗。
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士兵,对上被邪教激发狂热的农民,又是居高临下。虽然占尽上风,却也不能立时取胜。反而有些兵士被拖下马来,摔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想要爬起来,却又被抱住,在地上滚作一团,厮打起来。
而那被团团围住的老马和身下的战马,已经不知挨了多少铁锨,吃了多少锄头。但他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长剑翻飞中,不知割断多少喉咙,刺穿多少心脏。自己的血、敌人的血混在一起,把他和战马统统染成暗红色。若不是这些凶徒没有利刃,他绝对坚持不到弩箭射来的那一刻。
秦雷的断后骑兵一直关注着战场的局势。起初见那些信徒叫嚣着冲向镇南军,他们都以为会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等看到伯赏赛阳他们莫名其妙停下时,黑衣卫们也是吓出一身冷汗。来不及犹豫,一面发出信号,一面催动战马,全速冲了上来。
之前为了保持安全距离,他们离得有点远,等到进入射程时,那些疯子已经围着老马攻击半晌了。
黑衣卫们纷纷扣动扳机,弩箭呼啸着激射出去。朵朵血花绽开,围着老马的信徒,眨眼间便倒下一大片。经过小半年的刻苦训练,他们的射术与古城外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第一轮箭雨后,第二波紧接着跟上,同样射倒一片。然后是第三波……这次之后,老马身边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了,包括他的战马。
误伤总是难免的,没有射到他本人,已经大大出乎黑衣卫们的意料了。转瞬间,黑衣卫们便冲到了摇摇欲坠的老马身边。斥候队长把他抱上马背,刚要下令发动下一波突击,却感觉腰间一紧。低头一看,才发现已经说不出话来的老马,抓住自己的衣襟,祈求地望着自己,缓慢而坚定的摇着头……
同是军人,他能懂老马的意思,仔细观察了下场中的局势,作出一个分散包围的手势。
疾驰中的黑衣卫们拨转马头,从两侧绕过,把仍旧战成一团的双方围在中间。黑衣卫们并不冲锋,而是举着手中新装备的连弩,全神贯注的瞄向场内。一欸有镇南军兵士遇险,仿佛长了眼睛的弩箭便会射在他身侧,将企图行凶的教徒击倒在地。
伯赏赛阳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他疯狂的舞动着手中的狼牙棒,这种草原人才用的奇形兵器,需要莫大的膂力才能挥动。而要像他这样轻松自如,那便只能用天生神力来形容了。
风火轮般‘呜呜’旋转的人间凶器,只要被擦到一下,便会被刮得皮开肉绽。若是打个正着,定然筋折骨断,茄子一样被拍在地上。若是不幸被砸到头,便会像西瓜一样碎裂。
须臾间,便有十几条汉子,折在八十斤的狼牙棒之上。饶是那些狂热教民不知生死,却也下意识躲开这食人恶魔般的白面杀神。
伯赏赛阳鼻间喷着粗气,双眼血红一片,像一头愤怒的公牛,哪里人多往哪里冲。过去便是一阵屠杀,鬼哭狼嚎间,敌人纷纷四散逃开,终于没有了起初的疯狂气焰。
在伯赏赛阳嗜血屠杀的带动下,本来就战力高绝的镇南兵士终于发挥出了平日的水准。那些没有经过任何训练、没有任何护具、甚至没有基本武器的狂热信徒们终于不能近身了。
战斗被拉回到本应的节奏,屠杀开始了,自觉受到侮辱的镇南兵士们不放过任何一个还能活动的物体。
不到一刻钟时间,四百狂热的信徒死伤殆尽,悉数倒在血泊之中,却没有一个逃跑的。
不知他们的灵魂可不可以登上梦想中的极乐净土。
刚刚赶到的秦雷,看到面前的修罗场,皱眉道:“弥勒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