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包又一包用劣质麻纸包裹的药材被装上辎车,分别运往邑中的散药棚,还有兵营、战俘营、隔离区那边去了,这是纸张一个新颖的用途。
扁鹊也坐到了一辆装了一半药材的辎车上,笑吟吟地说道:“赵小君子也不用每日都来吹捧老朽,你的防治之法才是救了千户万户的好法子,我的麻黄汤,只是把已经被大小司命看中的人牵回来罢了。”
这么直白地说自己能活死人白骨真的好么?赵无恤知道扁鹊平日也是个喜欢调笑小辈的老不修,但他还是恭恭敬敬的,对这位不顾劳顿,每日奋战在防疫第一线的医家祖宗,再怎么尊崇都不为过。
扁鹊这几日累得够呛,此番回邑,还是被赵无恤和他的几名弟子强行劝回来的,扁鹊若是倒了,那整个秦邑的希望也就暗淡下去了。
最后,赵无恤依然旧话重提,代表赵鞅挽留医扁鹊。
此番治愈秦邑后,医扁鹊就要离开赵氏,继续他的游历去了,他去意已决,赵鞅苦劝也无法阻止其成行。
面对赵无恤的挽留,医扁鹊收起了调笑,微微摇头道:”上古之时,民有疾,而未知药石,神农氏始尝遍百草滋味,察其寒、温、平、热之性,辨其君、臣、佐、使之义,尝一日而遇七十毒,以医术神而化之,遂用文字记下药性以疗万民,而医道自此始矣。“
“灵鹊兆喜,故名扁鹊,扁鹊不是一个人,而是世代相传的名号,传闻就是从神农氏时流传下来的。故老朽想学医者之祖神农氏,游历天下,察尽万病。”
赵无恤肃然起敬,但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神农尝百草而死于毒,扁鹊他会不会……
但这位老医者却没有这方面的担心,他已经沉浸进自己的事业里去了。”鲁昭公十九年(公元前5年)冬,郑国大疫。当时老朽就在那儿,伤寒流行,郑国大夫数人染病夭昏而死,民众流离死于道者数不胜数,其苦楚、绝望,我知之。方今天下。类似的情形遍布四海,天生烝民,还在等着老朽去扶救,怎么在安逸的宫室里枯坐?”
赵无恤不再劝了。他劝不住这份流传数代”扁鹊“的理想。在历史上的春秋末期,无数这样的先贤智者,老子、扁鹊、孔子,他们流亡,他们行走。走过苦难的土地。或在大时代里思索终极问题,或在考虑社会的维系之道,亦或是用自己的医术来治愈天下,最终造就了华夏文明的一部分内核。
但也不能让扁鹊就这么走了。
“可小子还有许多东西要跟夫子学。”
医扁鹊哈哈大笑:“灵子要和我学医术,你又能和我学什么?治国之法么?”
“然!”赵无恤大声说道。
“我正是要和夫子学医者心,以治天下疾!”
扁鹊抚须的手停了,他那两名伺候在侧的弟子也面面相觑,然后看向赵无恤的目光充满了佩服。
学医者心,以治天下疾,此言掷地有声。却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说的,但从无恤口中说出,却没有太多违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