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在旁边数丈外,那匹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乌蹄”,也只是失了前蹄,崴了腿。它这会正一瘸一拐地,从尸堆里艰难地站了起来,只是受了惊,有些怕人。
赵无恤见王孙期未死,心中顿时惊喜交加。现在见了乌蹄,又感叹道:“好马,只可惜了另外三匹……
他站起身来,转过身对众人慷慨言道:“今日伤亡之乡卒,都是为了护我性命而死,我会一一收敛其尸身,以上士之礼厚葬之。其昆父姊妹,便是本君子之昆父姊妹,我自养之!”
乡卒们齐齐言谢,称君子仁义。
无恤抚摸着乌蹄,继续说道:“而那三匹为我而死的良马,虽是畜类,却尤有忠心,我也要学一次楚庄王,同样以下士之礼葬之!”
成乡兵卒自从练成后,还从未受过今夜这么大的损失,穆夏、虞喜和田贲都十分悲愤,三人随即请命,要帅领乡卒,将已经退到数百步开外的群盗们赶尽杀绝。
然而,却被赵无恤否决了。
“不,架起王孙,带上尸身、伤员和俘虏,准备离开,前往成乡,此处不宜久留!”
一方面,方才一路苦战,每个人的呼吸都很粗重,大家的身体都已经快到极限了,无恤开弓多次,现如今双臂都在轻微颤抖。
田贲成了血人,虽然仍在逞强,但走路已经需要用矛拄着地了。
而成抟也惨,他的舌头在车轮陷没时的颠簸里,失口咬掉了一小截,现在说话瓮声瓮气的。
其余参战的徒卒也人人带伤,呼吸声沉重得好似刮风,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每个人身上脸上都沾染了血迹。
大伙儿,都需要进行休整。
另一个原因,就在方才,一名俘虏的群盗小首领被押了过来。
“谁派你们来的?”赵无恤板着脸,扶着剑,低沉着声音问道。
“我……”跪在那里的戎人大汉晋语说得结结巴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赵无恤朝穆夏点了点头,高个亲卫就把手中的的长殳,狠狠朝他身边另一个盗寇手臂砸去。只听一声惨叫后,那盗寇的手就胫骨全碎,像条被抽了筋的蛇一般,无力地耷拉下来。
那戎人首领受这一吓后,嘴巴顿时变得利索了不少:“小人乃是山北小盗,跟着狐戎首领,前来成乡劫掠。不料,不料却冒犯了君子……死罪!死罪!”
他稽首如舂米。但赵无恤却冷哼了一声道:“小盗?一口气拉了五六百青壮,手持军中制式戈矛。还有一些披甲戴胄的精锐,连大夫家兵都不过如此,竟然还自称小盗?”
或许他说的没错,这些人,原本的确只是北面数十里外的吕梁山之盗。但赵无恤绝不相信,会有这么多的“盗寇”公然横行于新绛百里之内!八成,就是敌对卿族的搞的鬼!
“我且问你,指使汝等的人,是范氏。还是中行氏?此次究竟派了多少人上山?走的什么路线。”
这个问题,让那盗寇讷讷而不敢言,他现在还心存侥幸,指望今夜事成后,能被同伙搭救。
“调遣如此多的人,又要发放兵器甲胄武装,事先要做很久的准备,汝等大首领知道的事情,汝焉能不知?”赵无恤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卿族的威严,说得那戎人盗寇脸色越来越灰败。
“还知道什么,快说!”田贲,虞喜等人也围拢过来。握着兵器,或是张着弓箭瞄准他,一起齐声怒喝。尤其田贲。他方才不要命的打法早已让这戎人首领胆寒,顿时将知道的事情都如同倒菽豆一般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