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闻言眼睛一睁,却不敢耽搁,悄无声息的去了阁间,未几,托着一黄锦垫底的托盘出来,托盘上,放着一把纯白莹润的如意,雕纹飞凤。
隆正帝从托盘上拿起如意,看了看,脸上挤出一抹笑意,道:“这柄如意,是朕的母后当年送给朕的,朕心爱之。
今日,朕就将它赐与怀德。
他小名既然叫如意,朕就让他如意一生又如何?”
隆正帝口中的“母后”,自然不是慈宁宫中人事不知的那位。
而是太上皇的第三位皇后,孝懿仁皇后,无出,抚育隆正帝长大,视若亲子……
“陛下……”
到了李光地这个境界,纵然心中感动莫名,也绝不至于太过失态。
只是,到底还是露出一抹震动感慨之色。
嘴角动了动,却不知该如何谢恩。
隆正帝见之笑道:“相比于国老为朕做的,朕所赠之,实在微不足道。”
李光地闻言,欠了欠身子,道:“陛下乃明君也。”
此言说罢,上书房内忽然陷入了一阵安静中。
该说的,都说罢了。
不该说的,也该说了……
最终,还是隆正帝想要掌控主动权,先开了口,道:“国老,关于贾环之事……”
李光地摆摆干枯苍老的手,道:“老臣不是昏聩糊涂了,非要仗着一点老脸逼迫陛下赦免贾环之过……”
赢祥、张廷玉二人听到这句话,眼角都微微眯了眯reads();。
李光地所言,是贾环之过,而不是贾环之罪。
就听他继续道:“贾小子今年不过十四五,却已登绝高之位。
他身份又有些特殊,虽早先吃过些苦,但后面却备受宠爱,甚至,得到太上皇和陛下两代帝王之圣眷,可谓一帆风顺。
让他受些磋磨,对他而言,也是好事。”
隆正帝闻言,轻轻松了口气,他还真怕眼前这位老者,提出一些让他为难之极,却无法拒绝的要求。
他看了眼赢祥,又与爱臣张廷玉对视了眼后,对李光地道:“国老当真老成谋国,朕也是这般想的。
朕视贾环若子侄,虽然怒他无法无天,却不会当真将他如何……”
李光地笑了笑,他是真正在权谋算术中活成精的老狐,怎么会猜不到隆正帝的打算?
他直白道:“陛下是想借此机会,解除贾环的兵权,甚至,想让贾环自此脱出武勋将门之列吧?”
解除贾环的兵权好理解,罢免了他的官职也就是了。
可后一句话,却是铺面而来的惨烈!
除爵!!
隆正帝闻言,面色一变,似心事被人道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倒是一旁的忠怡亲王赢祥开口道:“李相爷,皇上非要苛待于他。
孝懿仁皇后当年留给皇上了一对龙凤如意,其中一柄玉凤如意赐给了令郎怀德。
还有一柄,纹龙如意,便是要赐给贾环的。
有这柄如意在,可保贾环百年富贵。”
一直沉默不言的张廷玉这时也开口了,他面色肃重,声如金戈,道:“阁老,这一策,是下官为陛下所谋。
宁侯身份着实太过特殊,军功又奇高,年不过双十,便已经战功赫赫。
更兼,他与武勋将门子弟的关系,亲密之极。
他便是这一辈将门子弟中当之无愧的核心领袖。
同辈中,无论是义武侯世子还是彰武侯世子,亦或是蜀中侯世子,无人能与他抗衡。
甚至不用等到下一代,就算是今日,宁侯在军中的分量,已然不逊于一名军机大臣!
而他,今年才十四岁……
下官不是怀疑宁侯的忠心,恰恰相反,下官最敬佩的,便是宁侯为国为民之心。
但是,宁侯高处不胜寒,且吾等亦要为国朝谋百年之计。
如此,陛下才万般无奈……”
李光地侧目看着大义凛然的张廷玉,没等他说完,就摇头道:“衡臣啊,老夫只问你一句,此计正大光明否?”
张廷玉闻言,面色一滞,脸上的大义之气渐渐散去,面色有些涨红。
可是在李光地老眼的注目下,却又不能不答:“相爷,此计,非阳谋。”
见自己的爱臣如此难堪,隆正帝忙解围道:“国老,此计策倒不是完全由张爱卿所为,其实这也是贾环之意reads();。
出征前,他便与朕说过此事,他亦觉得年纪轻轻,军功太重非好事。
所以便与朕说,西域此次战功,可以舍去……”
李光地雪眉一扬,道:“贾小子能有这份心思,倒是难得。只是……那叶道星当真为他……”
“咳咳!”
隆正帝尴尬的咳嗽了两声,道:“这倒不是,他原先供出的名头,是带小妾出征打仗……此行违反军规,再加上他在西域强占了万顷田地……
可是谁知,叶道星却死在了他的手上。
所以……”
“所以臣便谏言陛下,趁此机会,让宁侯彻底脱离军伍,享一世富贵便可。
如此一来,军中将会再次达成平衡。
于朝廷,于宁侯,皆大欢喜。”
张廷玉接口,又将责任担当了回来。
他正视着李光地,沉声道:“李相,下官绝无半点私心,更无半点害人之心,天地可鉴。”
李光地看着张廷玉,叹息了声,道:“老夫自然相信衡臣你的为人,你的所作所为,当得上舍身为国。
只是……
你却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会让贾环怎么想。
他的心思,也是忠于陛下,忠于大秦的。
他为大秦所立下的功勋,衡臣,你比不上。”
张廷玉闻言,沉默了,这个年代,还没有“为了大局”这句冠冕堂皇的话。
即使有,张廷玉也说不出口……
隆正帝脸色也有些不好看,道:“国老,朕会补偿贾环的。
不管他身上有没有官职,也不管他有没有爵位,朕都要护他一世富贵!!
而且,朕可以加恩他的子嗣……”
李光地再叹息一声,道:“陛下,这世间,最难得的,不是荣华富贵,是人心,是情义,是信任。
在这之后,才是利益。
陛下和衡臣所思量的,都没错,所作的,也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