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舍不得,舍不得离开,舍不得门派,舍不得自己在乎的所有人。
他穷极一生,壮大这个门派。这期间固然手段低劣,距今为止唯一一个依靠神物壮大门派规模。但他别无他法,西北资源稀缺,植被覆盖较少,多半都是平原。正因这边地底灵脉流向不定,修仙门派才少得可怜。
而在这种地方,突然出现一件能出神物的宝贝,谁不想拿到?
更何况那物件对于他们的门派来说,亦是舍弃不了的存在。
况且成立门派容易,维持下去谈何容易?
这世道,什么都可以夺取天命。
妖类由于天生修炼便事半功倍,想要求仙问道就更加容易。而与它们相比,人的数以万计去求取一个正名机会,即使再怎么努力都难如登天。
世道一直都不是公平的,连死亡亦是。
叶漓问他,宁愿舍弃生命也要去保护的神器,是不是因为舍不得。
田宗主先是点头,又摇头。
他说,他只是一个寻常的,想要往上走的人。
但在这个什么都比普通人厉害的世道,他凭着对仙法的好奇,对鬼魅的厌恶,自己的贪欲,扶起一个在千千万万仙门中垫底的门派。
一开始的想法或许是单纯的,只是想要一个想要保护的能力,不掺杂其他任何。
但人走得越高,看得越远。
以前只能在山下看到的仙门,院内的憧憬是真诚的。当时想法天真,以为他们修真界都是一样,以为功法都是一起分享,一起修炼,一起飞升。
但直到踏入仙门的那瞬间他才明白,九重天何为九重天。
在高高耸立的苍穹之下,唯一存在的只有凡间。
舍不得是真的,甘愿舍弃也是真的。
小主,
他憧憬高位,因为他看见高位所带来的便捷,不用与旁人多嘴便能轻而易举的解决一件事情;他渴慕仙派,因为他看见一个寻常仙门弟子弹指挥间,就能轻而易举的击败普通人为之搭上一个村庄性命的妖物;他神往天际,因为他看见天道惩罚了恶人,觉得这是能唯一值得仰望的存在。
一切并不后悔,哪怕再来一次,他只恨自己在往昔的种种做的还不够决绝。
说的最后,田宗主又是一口长声的叹息。
“那鼎名为浮生。对比各派的宝物中,它其实并不厉害,这些年去往天境的弟子也带回不少神器,但都被我藏匿,唯有此物是外露的。并且我还告知世人,此为世上无二珍宝。此举的确狡诈,但算是这门派的起落,也算是我的起落。此了,后人怎样议论我,非是我如今能想,也不想去想了……”
田宗主这时早已变成自言自语的状态,口齿都有些不太清楚。甚至后面的一段话,只能听见依稀的几个音节蹦出,勉强拼出一组话。
到最后的时候,已经听不出来说了什么。
田宗主双眼呆滞的看着房梁,眼中明明无任何情绪,却又透露着不愿就这样离开的惋惜。
直到他瞳孔内的光芒逐渐暗淡,嘴里不停的话语也变成只有口齿一张一合的呢喃,即使贴上都听不见任何的音节。
他就这样走了。
殿内的人员叶漓与严枫安和落竹三人,在殿内停留了好久,一起清点殿内尚且还能救下的人。
幸而,除了一些离得远的弟子没什么大碍,还有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未有什么事。他醒过来之后缓了一下田宗主的离去,来不及悲伤,能够就门派现如今的情况做出最好的安排。
其实这样挺好,也省得叶漓他们莫名其妙的在别人宗主突然离世,还临门插一脚他们自己门中的事情。
田宗主的事情耽误了很长的时间,叶漓眼下也只能等回来之后解决丰都那边的事情。于是在离开门中之后,便准备带着落竹严枫安直接一路前往天境。
但在几人刚准备去往天境,一位弟子便朝他们风尘仆仆的赶来。他跑得太快,到近前,落竹才指着后面一位嘴里止不住骂娘的女子说还有人。
女子捂着肚子跑到这里,一巴掌拍上带路弟子的脑袋,忍不住抱怨:“天老爷啊,你门中有你这样的弟子,迟早得玩完。”
女子走到近前,叶漓才发现这人竟是殊禾。
弟子走到他们近前,作揖恭敬道:“掌门先前吩咐过,若您几位即将前往天境,他自己不便或无法出面,便嘱托弟子一定要将殊姑娘带予诸位。”
“原来要去天境的是你们,我还说是何人这般不要命去那寂寥之地。”
殊禾因跑过来太急,到跟前喘了几个大气。直起身子才发现自己正前方站立的几人,正是昨日打过交道的。
惊喜之余,她又转回头冲那弟子挥挥手,忙打发了他:“你既已带到,便回去吧。这边的事情,后面我知晓。”
“麻烦姑娘。”
弟子又是一个拘礼,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递给叶漓。
“公子,此物交由您。”
“这是何物?”
“掌门说,您看到时自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