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看清楚站在窗外的人,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
“喝过热牛奶了吗?”路明非揉揉绘梨衣的头发,笑吟吟地问。
绘梨衣在身后的小几上找到自己的小本子,蹲着刷刷写下“喝过了,樱小姐帮我端来的”。
路明非笑笑:“我们正在烤鸡翅膀,柜子里还有清酒,伱想吃宵夜吗?”
“嗯嗯!”绘梨衣使劲点头。路明非笑笑:“那就换衣服,我的两个师兄也在,可别穿睡衣过去。”
绘梨衣吐吐舌头,犹豫了一下,也伸手揉了揉路明非湿漉漉的头发,随后小跑着藏到屏风后面换衣服去了。
路明非摸摸自己的脑袋,笑了笑。趁着绘梨衣去换衣服,他向和室里看去,那果然是女孩的房间,装潢很简单,并不奢华,但是很干净,家具是上了年份的樱桃木造,也就一套桌椅和一张床榻、一个衣架,还有便是梳妆台和屏风,房间中间大概是放一些小东西的案台,上面端坐着尤达大师和奥特曼的玩偶,玩偶簇拥着罩水红色纱罩的烛台。立式的衣架就在床边,那套白天时的巫女服已经被神官抱去清洗了,这时候那里挂着一套新的,依旧是红白相间,白色的长衣,绯色的袴。
路明非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想象绘梨衣把它穿在身上的模样,这么想的时候他忍不住笑起来。
这时候屏风后面探出来一个小脑袋,绘梨衣一脸警惕地举起小本子,那上面写着“明非你不许偷看”。
路明非哑然,他连忙摆手:“我没有偷看,你快换衣服吧。”
绘梨衣确实是在成长的,只是成长的速度稍显慢了些,但至少现在她已经开始意识到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差别了。樱说爱情这种东西果然是世界上最神奇的感情,能改变很多看似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东西。
一只纤细修长的手臂从屏风后面伸出来,飞快地把那套巫女服摘了回去。路明非转过身仰望天空,那个方向有几千几万滴雨落下,不知道为什么他回想起很多年前在那家情人旅馆中他和绘梨衣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夜晚,那天他还很惶恐,觉得自己陪着的并不是漂亮的小姑娘而是一头霸王龙。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爱情已经从很久很久之前便开始在女孩的心中渐渐萌发……或许也不是渐渐萌发,而是迎着阳光和雨露,嫩芽顶破种子的外壁盛大生长。那真是不可思议的奇迹,这个奇迹在命运的洪流中如此微不足道,却追随他走了整整两段宿命。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路明非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飘雨的夜空发呆,他在想,他真的能改变命运吗,他真的能和宿命这种宏观意义上的东西抗争吗?
能啊,他当然能,他不是改变了夏弥的结局吗,他不是改变了芬里厄的结局吗?
可是你真的违逆了宿命吗,路明非,你真的办到了吗?
某个声音在他的耳边说,你真的办到了吗?
那个声音很熟悉,当他回想了很多人的声线之后终于反应过来,那就是自己的声音。仿佛某个怯懦又孤独的幽灵,跨越漫长的时空,重新狠狠拥抱了他。
路明非没由来打了个寒战,他猛地回头,想看看自己的身后是否真的藏着某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幽灵,可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双深红色如葡萄酒那般香醇的眸子,还有唇边细腻温软的触感。
绘梨衣的脸离得那么近,干净澄澈的瞳子里几乎要溢出春水来,她悄悄来到路明非的身后,大概原本是要给他一个惊喜,但男人忽然转头,居然好巧不巧吻在她的唇上,两个人都有些发愣,随后路明非立刻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样要逃离,可绘梨衣伸手揽住他的头。
这一刻他们四目相对,风吹着角落中神龛里的烛火摇曳,像是把经世的浮华全部敛在男人和女孩互相凝视的瞳孔中。
你无路可逃了,Sakura.
这一次我抓住你了。
她的眼睛很漂亮,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路明非的眼神则躲闪,却不知道该如何把女孩推开。
绘梨衣的嘴唇很柔软却微凉。女孩的香味也扑面而来,像是真的一起在春天的末尾去到首尔的街头,在那株其实并不存在的海棠花树下一起吃同一个香草味的冰激凌。
当这个吻结束的时候,山间的风声如此辽远,这个寂寥的世界好像不再那么冰冷、孤独。绘梨衣跪在窗边的榻榻米上,路明非仍旧没有把头重新偏回去,可她深深地把头埋下去,用自己光洁的额头贴着男人宽阔又坚硬的背,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