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楠木的大桌前只有王烈一人,月色把他的影子拉出长长一道痕迹来,看起来很孤独。
王烈见王诩来了,顿时咧嘴一笑,高兴地拍了拍桌子。
“我喝得正香,就不起身迎你了,快坐。”
待王诩坐定,王烈拿着酒杯端详着,自顾自地感慨道:“唉,学了小半辈子宫廷礼仪,哪知进了军营全抛在了脑后。”
他嘬了口酒,长长吐出一口气。
“一说起军营,我就想起那帮苦哈哈的王八羔子。哼,那些个臭丘八,吃起饭来都是抢的。谁跟你整什么细嚼慢咽,若是吃得慢了,哪怕你是上官,只要和他在一张桌子上,照样吃不上饭。”
王诩知道这次家宴王烈找他定然是有事,不然也不会偌大个东宫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于是他便给王烈又斟满了酒。
“可是真离了那个地方,我是真想念那群王八羔子。”王烈咂了咂嘴,望向天空。
“李老二念叨着家里的羊今年年前说啥都得卖出去,不然就赶不上好价了;王五张罗着给自家儿子说个媒,说光凭那小子的蔫吧样子讨不到好媳妇;赵重三天天琢磨着自己从龙骑退下来该干嘛,手中的骑枪被他擦了个锃亮,可是他还是没想出来离了军伍能干些什么行当。”
王烈把酒杯放下,手指抹了抹眼角。
“这些王八羔子都没活过今年,身为大燕龙骑隐锋军团的一员,光荣地战死在了凤栖山。”
王诩跟着也长叹了一口气。
这场仗,大燕赢了,杀敌数倍于己。
可是杀再多的敌人,也换不回哪怕一个自己人。
“明天你开府,原本哥哥不该跟你说这些,也没打算说这些。”王烈有些苦恼地摇了摇头,“可是今天我去抄家了,抄齐王的家。”
“光是来自各国的书画珠宝就有近万卷,这些要是换李老二的羊,能换多少羊?够他齐王吃一百辈子!可是那些书画都因为常年放在地库蒙了尘!”
“而且整体算下来,齐王府的财宝比父皇内帑里的东西还要多。”
“李老二的羊是他的命根子,是一家人的指望,哪怕龙骑待遇不错,养活一家十口人还是入不敷出,而他家还算是龙骑中生活水平不错的,起码吃穿不愁,他尚且要期盼羊能卖个好价,更别提普通戍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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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烈眼睛红红的,酒一杯接着一杯喝。
“兄长,此事我已经察觉,责令兵部正在整改。”王诩握住了王烈的腕子,心疼地打断道。
“不,小诩,不光是这些。”
王烈犹如喝到微醺,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个齐王尚且能贪这么多,享受这么多,生活过得这么奢靡!”
“大燕治下有多少如齐王一样的官员无时无刻不在吸食着百姓的血肉!”
“一想到这里,我就抓心挠肝地难受。”
王烈抓挠着自己的胸口,面上满是憋屈。
“其实父皇早就想立储了,只是每每提及我便拖着,这次实在是拖不过去。”
“实不相瞒,小诩,每次我看到那些贪官污吏的大脸在我眼前谄媚时,我都恨不得拔出腰间宝剑给他捅个窟窿!”
“可是我是太子,是一国储君,我不能。”王烈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整理着自己的情绪。
“但我实在不愿意面对这些人。”王烈缓缓脱下身上龙袍,露出一身铠甲。
“兄长,你要做什么?”
王诩见状吓了一跳。
“放心,我还不至于杀到他们家里。”王烈自嘲道,“只是我看清了我自己,实在不适合做这个储君。”
“这...”王诩一时语塞。
“就像雄鹰的疆场在草原,我的疆场则在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