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闹哄哄的,四个宫门就被堵了三个,秋墨衍在百官的目光中从东门进宫,来的时候,晚霞铺满天空,半边天空都是赤色的火烧云。
明日该有一场大雨。
“殿下,王爷来了。”秋墨衍禅位之后,被封为归云王。
一身素净的白色锦袍,外罩着防风的皮毛大氅,四月初的季节,他却还仿佛在过冬一般,英俊的面容透出一丝苍白的病容。
秋墨衍来时,长歌坐在窗台前看着宫人搜集来的民间话本子,里面都是一些酸腐书生写的情爱本子,大多是穷书生偶遇世家女,两人情比金坚,冲破重重阻碍,最后抱得美人归的故事。
她看了几本就有些腻,果真是酸腐书生写的本子,天天做的都是迎娶白富美,让世家女下嫁,最后穷家族之力养他,金榜题名的美梦,有些不知廉耻。
向来男子低娶,女子高嫁,这本话本子听说在盛都很是流传,想必就是用来给盛都的世家小娘子洗脑的吧。
改日她定要写两本本子狠狠打这些想吃软饭的穷书生的脸。
“你来了?”随手放到最后一页,长歌余光瞥见站在窗外的秋墨衍,将话本子放下,冲着他微微一笑,“我等你许久了。”
秋墨衍看着她肤色雪白,气色极好,一点都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顿时失笑,一颗提起的心渐渐放下来。
长歌,很多年都没有对他笑过了。
这一趟就算是被算计,他也心甘情愿。
“你想见我,不是说年底吗?”秋墨衍轻咳了一声,声音有些虚弱,此番这样回来定然不是她说的还朝,萧霁是想杀他吗?
不过他也留有后手,东门外的老臣们,西门外跪着请愿的天下儒生们就是他的后手,萧霁必不可能背负污名坐上那个位置。他萧家最重清誉。
“外面风大,进来坐吧。”长歌起身,吩咐宫人取来一盆炭火,将屋内的窗户关起来,免得他被冷风一吹,此番奔波病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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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桂花陈皮茶,用的是去年摘下来的桂花,配了甘草和陈皮,最是养胃。”长歌给他泡了一杯茶,淡淡说道,“此番本不该让你长途跋涉,这般辛苦,只是我前几日立下誓言,终生不得离开帝宫,是以只能请你前来相见。”
秋墨衍看着茶盏内漂浮起来的朵朵小金桂,浓密的睫毛微敛,哑声说道:“你在我们之间,选择了他?”
长歌一时沉默,这座帝宫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们之间经历的和将要经历的事情也太多,千头万绪,最后只化为一句:“太子哥哥,我们的一生都不由自己做主,元和五年,你我会相继死去,大盛朝会覆灭,皇室荣光早已不再,别执着了,放弃吧。”
秋墨衍瞳孔一缩,猛然抬眼看她,见她幽深如星海的眼眸里满是悲凉的笑意,像是历经了沧桑,带着蓦然回首时的释然。
她不是监国大帝姬秋长歌,她是幼年时跟在他身后,看他的眼里闪烁着细碎光芒的小五。
“你知道了什么?”秋墨衍握着杯盏的手微微发紧,声音轻颤,元和五年死去吗?他们一起死去吗?
“我都知道,有关这座帝宫里发生的事情,有关皇家秘史,你藏于深山里的十万大军,还有秋氏和道门之间的盟约……”她伸手,轻轻握住了秋墨衍发颤冰冷的手,目光微微潮湿,“太累了,哥哥,你一生所愿,真的是想要坐那个位置吗?”
他不想,但是这是他必须要背负的责任,唯有坐上那个位置,他才能活,小五才能活。可他离开盛都不足一年,再回来时便觉得这座城池开始变得陌生,这座宫殿也不再姓秋。
幼年时因鸠毒留下的旧疾日日夜夜折磨着他,他的身体早就被掏空,命不久矣,如果他们注定要死,似乎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他想在短暂的有生之年,能跟长歌生活在一处,就做一对最普通的兄妹,重续那年少时就被他无情斩断的亲情。
秋墨衍眼眸微微发红,许久低低叹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们都是没有退路的,萧霁不会放过我们。”
秋墨衍:“你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我知道他对你一直抱有不一样的心思。”
长歌:“只是不能离开帝宫,可能他也需要有人见证他的帝王伟业吧,他在帝位和我之间,选了帝位。”
秋墨衍闻言,嗤笑了一声,轻声说道:“愚蠢。”
他的小五是世上最可爱的珍宝,岂是那张冰冷的椅子和无情的权势能比的,只是世人皆看不透罢了,唯有他这个病入膏肓的人看的透彻。
而男人骨子里就有着征服天下的野心,等萧霁站到那个位置,就会发现,他是何等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