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距离皇宫已经不远,凌钦霜眼见四周并无人影,当下上了玉带桥。在桥头等了一炷香时分,仍不见有人前来,心头暗暗思忖:“也不知道这封信是何时送来的,莫非此人等我不来,已经先行离开了?可是此人既然知道我的下处,为何不正大光明与我一见,偏要如此诡秘?”寻思半晌,仍猜不透此人是什么身份。
诸多愁事萦绕心头,他自也无心欣赏雪景,一转头间,忽然望见西边一处熟悉的巷口。
当年与婉儿的初次邂逅,不就是在那儿么?凌钦霜想到婉晴,不自禁的又是一阵怅惘。
便在此时,湖上忽然飘来了一阵苍劲的歌声。凌钦霜举头望去,一叶小舟乘着月色飘雪,悠悠荡了过来。
舟头端坐一名蓑衣老翁,正自自斟自饮,击节高唱:“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这是一首《六州歌头》词,抒写少年的千般意气,万丈豪情。而这老者的歌声激昂排宕,豪气冲天,颇显相得益彰。
那老翁唱了上半阕,歇得一歇,站起身来,向凌钦霜朗声道:“老汉独坐江雪,空悲寂寥。少侠如有雅兴,便来共谋一醉如何?”将手一挥,后梢的舟子荡起了双桨,小舟已靠近岸边。
凌钦霜听那歌声豪迈,只感血脉贲张,又见这老翁头戴斗笠,须发皆白,身上衣虽褴褛,却是满面红光,目光炯炯,心知绝非俗人,不由恭谨说道:“可是长者下书相邀?”
老翁捋髯道:“老朽姓袁,冒昧相邀。少侠屈尊光降,实慰平生。”
凌钦霜道:“不敢。”待小舟划近,飘身上了船去。
老翁微微一笑,拱手为礼,待凌钦霜坐下后,提了酒壶,坐到他对面,为他斟满一杯。
凌钦霜接过,一饮而尽。老翁抚掌笑道:“好!”
忽听岸上脚步杂沓,十数名兵卒奔到湖边,大声呼喝:“兀那老头,快滚上来!”想来都是被方才的歌声引了来。
那老翁浑不理睬,道:“如此良宵,偏有乌鸦聒噪!”桨声响起,小舟已向湖心荡去。老翁取出几碟精致小菜,斟酒劝客,笑道:“咱们便在这里喝酒赏雪。”
凌钦霜道:“妙极,妙极!”
离岸渐远,叫嚷之声便听不到了。
二人对饮三杯,一阵寒风吹来,水上飘着淡淡的梅香。那老汉忽而击节低唱,正是那首《六州歌头》的下半阕:“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