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乐山伤怀(4)

剑荡江山 光寒09 1100 字 1个月前

山风寒峭,漫山遍野,一片肃杀,全无半点绿意。沿九曲栈道登至山腰,向下望去,却见江上舟行如蚁,佛眼俯瞰,蔚为壮观。

忽闻晨钟长鸣,响荡山间。凌钦霜察觉那钟声震动耳鼓,显见得那敲钟之人内功不俗,当下循声向前走去。行不多时,果见枝杈之间映出一座殿宇。到得寺前,钟声骤绝,近前望时,见寺名曰“凌云寺”,庙宇颇为败落。

凌钦霜入得寺内,闲庭漫步,却不见半个僧侣香客。偌大的寺中,竟只有他一人。他乐得清幽,却也奇怪,若是无人,那钟却是何人所敲?到得那巨钟边,却见钟槌委地,巨钟微晃,显然刚刚有人在此。近观之时,却见钟壁之上竟有丝丝裂痕,不由越发惊诧。敲钟之人内功如此深厚,显然并非庸手,却不知何故突然而去?

凌钦霜也无心多管,离了凌云寺之后,一路拾阶缓行,待上到山巅之时,暮色已降。他本就打算夜宿山顶,当下寻了一个小山洞,吃些干粮,默运玄功。寻访多日,不眠不休,他自也颇感疲倦,渐渐便睡了过去。

睡至中夜,忽然转醒,但听山风转劲,疏一阵,紧一阵,呼啸不绝。呆坐了一阵,忽听风声中传来一阵啸声。此刻风声劲绝,但那啸声气势磅礴,竟将风声掩盖了去,几不可闻。

凌钦霜心下大奇,侧耳倾听,却觉那啸声发自山腰,浑厚无比,刚猛霸道,直似无止无歇,不由吃惊,寻思道:“这啸声如此悠长,却是何方高手?”

过了半晌,啸声非但毫无衰竭之象,反而愈来愈壮,那人似是怀了满腔郁气,不吐不快。凌钦霜一时感同身受,忍不住热血上涌,胸中愁怨登被激发,大步出洞,气凝丹田,纵口长啸,龙吟般的啸声直冲天际,好似雷霆万钧,顿将对方的啸声压倒。山腰那人仿佛吃了一惊,啸声一颤,但只片刻,忽地拔高,便与凌钦霜交上了手,竟是不落下风。

凌钦霜被啸声激起了豪情,心知对方亦有意与己较量,当下抚胸加气。山腰的啸声也是遇强愈强,龙吟一波接着一波。两股厉啸穿风过树,凌空交击,缠在一起,分庭抗礼,一时间,苍穹彷佛变色,满山似起波澜。

过了一炷香时分,山腰啸声骤歇。凌钦霜衣袖一拂,啸声也止。过了半晌,忽听山下传来一声:“阿弥陀佛!”这声佛号震遍山间,清越冲和,似从远处传来,又似发自身旁,全无适才啸声那般霸气。

凌钦霜一怔,似觉耳熟,却听那人说道:“山上的施主,好高的内功。佩服,佩服!”

适才二人以啸声交手,可说是不分轩轾,若非对方先行鸣金,更不知尚能斗到几何。凌钦霜听那僧人说得客气,朗声便道:“大师武功不俗,何必过谦?在下一时忘形,有扰雅兴,还请见谅。”

山间风势仍疾,二人各运内力互相对答,便如对面晤谈一般。那僧人笑道:“小僧路径宝山,鸣钟拜佛,夜来无事,啸傲山林,有扰施主才是。”

凌钦霜心道:“原来日间便是此僧鸣钟。”便说道:“大师何妨上山一见?”

那僧人道:“小僧千里寻师,其心似箭,不便久留。”

凌钦霜听那僧人与自己一般境遇,大生亲近之感,道:“稍待片刻,又有何妨?”

那僧人道:“今夜得舒胸臆,心怀大畅,日后有缘,自可相见!”

凌钦霜听那声音渐去渐远,发足向下便奔,大声道:“大师可通法号?”

那声音道:“小僧法号怀……”声音却越来越小,法号最终悠悠被风吹散。

凌钦霜不料那僧人说去便去,追出一程,山间只余呼呼风啸,更不见半点影踪,无奈只得转回了山洞。经此一番相较,他心怀大畅,回味之余,不由想起一句诗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寻思片时,忽然“啊”地叫出了声来:“是他!”他恍然想起,这僧人岂是素昧平生,原来便是当日天然塔相遇的小和尚怀远,难怪觉得那声音颇为耳熟。只是阔别多日,不料他内功精进如此之速,一时未曾想到。凌钦霜朋友本就不多,重返中原,难得相逢故友,当便下山去寻。

没走几步,忽见前方隐有数点火光闪耀,在枝影旳掩映下跳荡不休,仿如鬼火。凌钦霜不由一惊,记得那里乃是大佛所在,却如何会有火光,莫非怀远去而复返?当下便往那灯光处寻去。

穿过树林,眼前便是一片绝壁,月光之下,薄雾凄迷,幽邃空灵。雾中但见一名男子立于崖顶,背对自己,眺望远方,若隐若现。那人一身紫衣,四散的黑发间掺杂了些许银丝,看年岁似已不轻。见他手执一把纸钱,便往空中撒去。纸钱悠悠飞散,如有线牵,打着旋儿飘入数丈外的火盆之中,更无一张碎纸落空。火焰被风一吹,噼啪作响,四下飞激,转眼便将纸钱吞为灰烬。

凌钦霜不见对方面容,但此人显然并非怀远和尚,料想或是在此隐居之人,该是听到了自己与怀远的啸声交战。纸钱绵软轻薄,轻若柳絮,这紫衣人随手一送,举轻若重,精准无比,纸钱更不受风催,功力显然绝非等闲,却不知在此弄什么玄虚。

“总算来了……”紫衣人显然听到了凌钦霜的脚步声,却不回头,轻咳一声,淡淡道,“故地祭祀亡魂,烦劳相候,尚望海涵。”声音嘶哑,语气彬彬,却分外漠然,好似拒人千里之外。

凌钦霜忙道:“不敢。”

紫衣人一言之后,便不再开口,又抓起一把纸钱,向空中撒去。他似是有伤,撒钱之际,轻咳不断。

凌钦霜殊无睡意,见他孤高于世,隐雾临风,颇有与世隔绝之感,当下便坐在一旁,望着飞舞的纸钱,默然无语。

两人各怀心事,一前一后,一立一坐。过了良久,纸钱皆尽,山风渐息,浓雾渐聚,紫衣人已隐于茫茫之中。刷地一声响,也不知那人使了什么手法,火光骤然而灭。

两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