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钦霜先前一败涂地,此时总算重拾信心。但见剑圈如浪如叠,层层推进,内劲却不因距离拉长而衰减。金光闪烁,剑影重叠,已将他与婉晴裹得严严实实。他心道:“此人万古流空剑法胜我十倍,却对这守御功夫毫无办法。”他自入江湖以来,对师门的守御功夫越发不以为意,但他却从未想过,自己虽然学成“万古流空”,得受“流水法意”,但每当遇险之际,总会自然而然地使出守御功夫。更因机缘巧合,得获忧郁飞花真气,以至内力大增。或许“万古流空”并未臻极,抑或“流水神意”初窥门径,但自己一身武功之基,毕竟是这套朴拙无华的守御功夫。而这套练得炉火纯青的守御功夫,却连名字也没有。
他还依稀记得,许多年前的一次对话。那时,梦痕还只六七岁,花了三个月时光,才练完一招剑法。她跑到师父面前问:“师父,我练成啦。这一招叫做什么呢?”师父道:“你说该叫什么?”秋梦痕才华横溢,一连道出七八个娟秀温婉的名字。师父道:“霜儿,你说呢?”凌钦霜道:“这一招剑锋回环,快不可言,端的师妹起的名字虽好,却有些名不副实。”师父只嗯了一声,却不说话。凌钦霜见师父不置一词,便也凝思起来。师父叹了口气,道:“名字起得再好听,又有何用?”说罢一挥手,分攻二人。二人使出这一招剑法,双双被击倒。师父扬长而去,只抛下了一句话:“将心思花在起名字上,难怪殊无长进。待你练成之后,再起名字不迟。”还记得当时梦痕甚觉委屈,伤心了好一阵。
凌钦霜想到往事,一时竟而思绪如潮:“师父她老人家身受重伤,也不知道可否痊愈?”
他这套守御功夫,最重凝神守一,如此神思联翩,剑上破绽登露。黑衣人也是绝顶高手,哪会放过,猛地上跃,大袖一挥,一抹淡淡金光激射而来,噼啪作响。凌钦霜忙定心神,挥剑去挡,却已不及。但听咔的一声,长剑断为了两截。那道金光随剑而走,凌钦霜只觉浑身一麻,如遭电殛,当的一声,断剑脱手堕地。他忙携婉晴向后纵出。
黑衣人一声大喝,一掌疾向凌钦霜胸口推去。一声大响,双掌相交,却不分开。凌钦霜身子剧震,但觉对方内力忽冷忽热,源源透入,当下运足“忧郁飞花”,全力抵御。相持了约摸半炷香时分,却听一声怪叫,黑衣人内劲陡泄,急速跃了开去。凌钦霜本觉对方压力越来越大,见他突然收手,一时诧异莫名。
黑衣人心下却是大骇:“老夫‘五行化气’以臻极致,从无失手,何以适才双掌相交,他竟安然无恙?难道他居然不怕‘五行化气’?”心念动处,又连出数掌,却始终难以将“气中之气”打入对方体内。当下连退三步,倏尔变招,忽掌忽指,忽阴忽阳,莫测无端。凌钦霜径取守势,一任对方如何变幻,始终以不变应万变。
又斗了二三十招,黑衣人越斗越惊:“老夫当年一手‘五行化气’,搅得江湖血雨腥风,连那不可一世的慕容剑神亦着了道儿。时移世易,老夫自忖今非昔比,岂料到头来竟奈何不得一个毛头小子。此番若是再入江湖,却又如何重振雄风?”心念及此,蓦地纵声长啸,探手腰间,甩出一条长鞭,劲道凶猛,便向凌钦霜抽来。
凌钦霜掌劲吞吐,无形有质,欲以拒之。但那长鞭飘如无物,洞穿掌力,兀自当头而来。凌钦霜见鞭势古怪,只得侧头让过。那鞭却裹劲风,只刮得他满面生疼。凌钦霜反掌去抓,但那鞭如灵蛇,飘忽万端,只在他身周盘旋飞舞,一沾即走。斗到二十余合上,长鞭落处,鬓边几缕长发随风而起,悠悠散落。
因黑衣人占了兵刃之利,兼之自己又要护着婉晴,凌钦霜终处劣势,左支右绌。倏忽之间,黑衣人长鞭一抖,抽至凌钦霜面门。凌钦霜便向后纵去,忽觉足底一虚,心知后边已是陡坡,若要对方占了丘顶,居高临下,自己更无胜算。才要止住去势,却见长鞭鞭头陡转,已缠住了婉晴腰间,将她提了起来。
凌钦霜全力对敌,抱着婉晴的左手气力自然大逊,见她被长鞭卷起,抬手急去抓时,那鞭子却早将婉晴拉走。
黑衣人将婉晴挟在肋下,长鞭回抖,卷起一股罡风,将凌钦霜迫退一步,掉头便向东急驰而去。这时间,战场之上早已打得天昏地暗。阿塞布退回本营,火速调集三军布防。他惊魂未定,当此大败,更不敢叫阵反击,于是喝令全军死守不出。近千名十字军团团围住新月大营,轮番举兵攻打,却都被乱箭逼退。双方人马一时陷入僵局。
凌钦霜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战事,随手抄了一把剑,抱起滕吉尸身,紧随其后。二人相隔一箭之地,去若飞箭,转瞬之间,便离了战场。身后的厮杀声依然回荡苍穹,久久不绝。
二人虽然均都携了一人,脚程仍是极快,待得奔出几里,战场早已远远抛在背后,再不闻厮杀之声。凌钦霜虽然竭尽全力,仍是与那人相去一箭之地。再奔得一阵,已到了死海之畔,“慧儿”飞腾虽疾,却早已落得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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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沿着湖畔向南行了半晌,脚下陡然提速,身法之快,实是匪夷所思。凌钦霜体内真气流转,虽然竭尽全力,却与那人越隔越远,不由暗暗心惊:“此人当真了得,实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却怎么会流落在这里?”眼见初时和他相距数丈,到后来变得了十余丈,心知已再难追上,忍不住叫道:“你是何人,快将婉儿还来!”
黑衣人也不置答,如烟一般飞掠如故。凌钦霜一面叫喊,一面奔跑,脚下虽不稍缓,却又如何赶将得上?眼睁睁望着他在莽莽寒沙间如风而去,无影无踪。
凌钦霜心急如焚:“此人也不知是何来路。婉儿命在旦夕,我二人新婚燕尔,本该厮守一处,哪知却又生此变故,老天何其不公?”一抬头,见月在中天,蓦地想起与蓝星影之约,当下转到岸边,见左首有个土丘,便抱滕吉走上丘去,掘了个坑,将他葬了,跪下拜了几拜。
等了片时,却不见蓝星影前来。他又岂有闲心去等,吸了一口真气,发足便奔,须臾之间便进入戈壁深处。那黑衣人轻功虽佳,怀抱一人,毕竟留下了一条淡淡足印,笔直向南而去。
循着足印追踪。奔行不久,那足印便蜿蜒转向西南。放眼远望,但见黄沙尽头,苍苍群山,丘陵起伏,再行数里,便是丛山,不觉心道:“莫非那人竟进了山里?那却该如何去寻?”果不多时,便依着足迹踏入了丛山之中。走了一会,四下里树木深密,已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拾了些枯枝,点了火把,寻觅足印而行。山石嶙峋,越发难走,时有岔路,好在尚能见得那人留下的足迹,倒也不至追丢。
追了一夜,却仍未追及。那黑衣人轻功出神入化,足迹甚为浅淡,到得次日巳时,追至一条岔路,便失了线索。凌钦霜呆呆立在莽林之间,蓦地大叫一声,疯一般地狂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