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飞歌微微颔首,将衫子褪了下来,袖缠腰间,露出了一身钢筋铁骨,向凌钦霜道:“你带婉儿进舱,这里交给我便是。”亦是发号施令的口气。凌钦霜道:“赵师傅请回,这里我来守!”
赵飞歌也不理会,从舱中推出一个四方铜柜。凌钦霜一见之下,喜呼道:“猛火油柜!”婉晴奇道:“什么玩意儿?”凌钦霜道:“这等火器,便在京里也不多见,不想却在此处得见。”婉晴见那铜柜下施四足,上有四个铜管,管上横置唧筒,筒中一缠丝杖,杖首缠散麻,筒前有火楼,结构甚是繁复,却不知如何使用。
官船来得好快,须臾便已迫近。只听号角声起,随而嗖嗖连响,乱箭齐发,向大船射来。
赵飞歌将铜柜推至船尾,又从舱中抬出一个大箱,内中堆满头颅大小的铁球。赵飞歌拿一根烧红的烙锥,点燃了火楼,身后抽杖,用力一蹙,只听嘶嘶声响,管口中猛地喷出数道烈焰,火龙也似,划江而过,直趋官船。
官船登时大乱。蔡丝竹失声叫道:“敌船有火器!”鞭笞官兵救火,自己一溜烟钻进舱去。
赵飞歌冷笑一声,拿起一枚铁球,燃了引线,扬手掷出。轰隆一声巨响,早中左船。船身猛烈一震,铁皮火药飞溅,砰然炸开。近处官兵一但沾着,个个炸得血肉横飞。须臾火龙又自射来,再中船舷,左船亦已起火。
赵飞歌与凌钦霜不住投出铁球,三只官船为火光笼罩,爆鸣之声不绝,转眼即沉。官兵大呼小叫,纷纷跳水逃生。
婉晴看得又是咋舌,又是高兴,也自点了一枚铁球扔出。她气力不济,铁球落在两船之间,水柱激起数丈,却未击中敌船。忽见滕吉飞奔而至,笑道:“恁地好杂耍,不想着阿吉!”赵飞歌欲拦时,他早抓起一把铁球,踢将了出去,怪道:“怎地不开花?”婉晴笑道:“不是这么玩。”当下教他点火。滕吉大喜,又抱了十几个在胸前,一骨脑儿全点了,手足并用,撒将出去。哪知却有一个未及踢出,一通震天大响,便在脚前炸开。滕吉跌了出去,吃了一交,爬将起来,拍了拍屁股,骂道:“你这呆鸟,却来欺老爷!”却又去摆弄那猛油火柜,嘟囔道:“你这鸟箱子,也不听俺的,老子砸、砸得你粉碎。”
婉晴只看得咯咯直笑。这时间,船身突然间激烈一震,婉晴足下一软,扑在凌钦霜怀里。却听赵飞歌道:“不好,敌人也有火器。”
凌钦霜扶住婉晴,江上火光照耀,只见她苍白的脸上映起淡淡红晕,心头不觉一跳,却听轰隆一声,身旁甲板已炸得粉碎。接着一个巨浪涌来,船身倾侧,江水从天而降,淋得二人都湿了。
凌钦霜定了定神,向后望去,只见三只官船已沉了大半,只有几人兀在反击。耳听惨叫呼救之声不绝,心下不忍,扬声便道:“赵师傅,不可恋战,及早脱身为是。”赵飞歌但见箱中渐空,便道声“好”。那滕吉耍得兴起,却那肯罢休?凌钦霜便强拉他来去掌舵。滕吉嘟囔几句,便自依了。
舟行更速,不一时,早将官船甩得远了。凌钦霜望着远处隐隐火光,忽有茫然若失之感。
赵飞歌穿了衫子,走上前来。滕吉叫道:“我的爷,你可是祝融么?”叩头便拜。赵飞歌扶他起来,道:“何故行此大礼?适才情势紧急,冲撞壮士,莫怪莫怪。”关正赞道:“师傅火技之精,上掩千古,实是大开眼界。鄙人拜服。”赵飞歌只称不敢。婉晴道:“大叔,那些玩意儿都是你造的么?”赵飞歌笑道:“这几日闭门打造火器,可疲累得很了。”说了几句,便回舱歇息去了。
凌钦霜心道:“这位赵师傅端的真人不露相。”与关滕二人便去闲谈。关正胸有丘壑,谈吐文雅,滕吉却目不识丁,满口粗话,可二人却都没口子请凌钦霜说大闹碧血山庄的事。凌钦霜微微苦笑,只得大略说了几句。关滕二人见婉晴与凌钦霜关系非常,自也大献殷勤。待得知她重伤之时,滕吉苦着脸道:“我那娘,这却怎生是好?”凌钦霜暗生愁意,婉晴却浑不在意,只顾说笑。又听得雪山圣湖可以活命,关正尚未开口,滕吉已抢着叫道:“都去!都去!你若不去,吃俺一骨……骨头!”
船抵飞云渡口,关滕二人当先下船。婉晴见那老船家仍躲在舱里不住发抖,便取出三十两银子,道:“老人家,日后避避风头,莫再拉客了。”老船家想不到有此重赏,喜出望外,连连称谢。
霜晴二人牵马登岸,滕吉忽道:"你们等……等俺一等,去去便来。”一道烟没了踪影。婉晴奇道:“关大哥,滕大哥干么去了?”关正道:“姑娘莫急。他对这一带颇熟,断不会有事。前面有家酒馆,咱们先去酌上三杯,就观江景则个。”
滕吉奔出一程,掂了掂手里的碎银子,寻思道:“难得撞见凌老大,却恨这几日劫掠不着,手气又背,没钱做得好汉。如今摸了小娘皮二两银子,且去赌他一赌,或能赢些钱来。小娘皮身子弱,雇辆马车与她坐,面上也好看。”转到一处小赌坊,径钻入内。见七八个泼皮正自赌骰,便挤身进去。那七八人与他相熟,知他赌品甚佳,手气却背,便呼幺喝六,与他赌了起来。前几局滕吉手气不错,赢了几两,可第五局上却输得一败涂地,本钱都没了。庄家便不许他再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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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千!”滕吉挠挠头,口气先自软了,道,“这银子是……是别人的。”那庄家道:“管你是谁的!愿赌服输,天公地道,聒噪什么?”滕吉求道:“张大哥先……先借俺几两,明日加倍……加倍来还。”那庄家比他小得多,闻言笑道:"这叫什么话!赌场无父子。你既输了,叫爹也没用。有钱便赌,没钱便罢。”
滕吉双手张开,喝道:“你还……还我不还?”那庄家见他目露凶光,心里害怕,赔笑道:“滕大哥,今日却如何耍起无赖来?”滕吉也不应他,一把夺了银子,又抢了旁人赢的十几两银子,都搂在怀里,睁起怪眼,道:“老爷向……向来赌品最高,今日耍……耍赖一回,却待怎地?”那庄家叫道:“反了反了……”却早被一拳撂倒在地。众泼皮一拥而上,便要夺银子,如何是滕吉的对手?早被打得鼻青脸肿。滕吉又夺了些银子,踢门便走。众泼皮赶将出来,大呼小叫,却谁也不敢上前来讨。
滕吉正自洋洋得意,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咦,这不是滕大哥么?”随觉一只大手扳住肩臂,但听一声大喝:“你这厮,安敢强取豪夺?”滕吉骂道:“作死么,干你鸟事!”回眼看时,却是关正,他身后正是凌钦霜、婉晴和赵飞歌三人。
滕吉啊的一声,手一软,银子洒落在地,惶恐道:“凌大侠休怪!阿吉最是愿……愿赌服输,可今日输……输了银子,便没钱雇车了,心里一急,才做出这等没……没脸的事来。”
凌钦霜眉头大皱,却听婉晴笑道:“滕大哥,你要银……银子与我雇车,一番好……好意,婉儿心领了。但既然赌……赌输了,便还……还给人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