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却听潮声隆隆,有如山岳崩塌,连绵不绝。潮声愈响,但见一条白线银山雪壁般向海岸急冲而来,蔚为奇观。
一转瞬间,数丈高的海潮如悬瀑天降,滚滚拍至,直抵岩头。
那汉子蓦地大喝一声,纵身而起,长刀凌空一挥,刀气凝如实质,挥洒而出,竟有轰雷奔鸣之声。劲气过处,巨澜中分,竟被生生劈开一道口子。浪涛之势微阻,向旁分坠,但海潮却如雪岭千叠,奔腾不绝,一波刚过,轰隆声中,后浪已到头顶。那汉身在半空,不由自主,扑通一声,便卷入了滔天白浪之中,顷刻隐没。
不片时,一道人影倏地蹿出海面,冲上洪峰,直至浪尖。见迎头一股小山般的大浪当头而下,当便又是一刀劈出,分开了浪花。
如此反复,起落挥刀,迎波劈砍,刀上所发劲风几可与轮番巨浪相拒。待得狂潮消退,那汉脚步蹒跚,摇摇晃晃走上沙滩,不几步,脚下忽一个踉跄,向前摔倒,直挺挺地伏在地下。
“哈哈哈……”他的笑声撕心裂肺,“江自流……莫孤帆……十年了……格万物而求无上我道!你们等着,我一定会找到我的道……我的道……”蓦地爬起身来,坐在滩上,死死盯着面前一块礁石,目似痴呆,又有几分深情,就此一动不动。在他眼中,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这块不知名的礁石。
“格万物而求无上我道!”
那叫声如野火经风,回荡海天之际,久久不绝,激荡着身心。任无情心头一跳,莫名地焦躁起来,胸间的愤懑之气随那喊声不断膨胀。猛然之间,他终于明白过来,那叫喊的人正是自己。霎时,所见所闻一一掠过心头:练刀男孩、黄发少年、面具怪人,无一而非自己亲身所历,无一而非自己内心深处的回忆。
心头豁亮,却又一片茫然。
眼前浓黑,不见五指。
无上我道!不错,便是无上我道!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我一生敬刀、畏刀、迷刀。这柄四尺长刀之前,什么兄弟情谊,什么两情相悦,都他妈是狗屁!唯有刀,才是我的道。刀,才是我的一切! ”
“可‘无上我道’却在何处?格他妈的十多年了,你怎么就不出来!”
霎那之间,暴躁、愤怒、不满,如怒潮涌至,将他团团包围。
无边的黑暗笼罩了一切,越发深邃。
他不断地怒吼着,不断地咆哮着:“早年自命无敌,却为兄弟所败,经年难及;盛年情根深种,却被兄弟所欺,残身逐放。我为天地所弃,为兄弟所戏。长路漫漫,如坠尘埃,终此一生,无情,有恨……”
曾经的风华少年,已被一次次的挫败打得烟消云散。
“老天,原本赐予我的东西,你却为何又从我心头一一夺走?你何其不公!”
“妈的,那又如何?此身尚在,虽一无所有,何处不可往!何事不可为!”
历经重重打击之后,唯一支撑着他的动力,便是寻求无上我道。他知道,唯有如此,方有可能东山再起。也正因如此,此后,东海之滨多了一个孤独的身影,时而呆望礁石,时而怒劈海潮。十几年来,日夕如是,寒暑不问,风雨无阻。
可是,此时想来,多年的努力,除了日益稀少的黄发,日渐苍老的面容,还得到了什么?刀法纵然一日千里,“我道”却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