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晴“嗯”了一声,踏上一步,忽然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低头查看时,赫然便见脚下躺着一具白骨,不觉吓了一跳。再向四周看时,更是震惊。只见乱草之间尸骨森森,或已寒,或未寒,几乎覆遍各处。
凌钦霜怪道:“这是……”
婉晴略一思索,便恍然道:“想必这些人便是修棺的劳工了。棺材修好了,便都杀了陪葬。”
凌钦霜勃然怒道:“这岂不是与天子皇陵无异?尤隆这厮,如此草菅人命!”
婉晴斜倚在他肩头,轻叹道:“虽然孔子主张厚葬久丧,但也不是这样的。”
凌钦霜见尤隆神情悲苦,愤怒之余,心头亦不免五味杂陈。忽听婉晴幽幽呢喃道:“不过,有一天我若是死了,也不知道可会有人给我风光大葬么……”顿了顿,又道,“不过,人死万事皆空,葬与不葬,也没什么打紧。若要我说,只要能风风光光地拜堂成亲,也便不枉此生了。喂,你肯不肯?”
凌钦霜从未想到过这件事,突然之间被她问到,一时支支吾吾道:“你说什……什么?”
婉晴一时心游神驰,本是随口而出,待得惊觉,脸上不由发烧,将脸颊从他肩头挪开,也不再接口了。
却见尤隆埋首棺前,轻声说道:“小莲,你这副棺盖,还差两百万两银子。可我无能,如今这副样子,恐怕也再难为你搜罗金银了。孝道为先,你若泉下有知,必也不会怪我。你我虽然阴阳虽隔,但此情不渝……”
婉晴见尤隆正自吊唁,便不去相扰,放眼四望,却见不远处设立一方案台,案上置两幅卷轴,一卷薄薄书册。婉晴走上前去,展开一幅卷轴,画中却是一个簪花少女,正自对镜梳妆。镜中映出那少女憔悴的容颜,黯淡的双眸。画旁提了几句词:“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婉晴猜到这女子便是尤隆的妻子“小莲”,怔怔瞧了半晌,便又展开另一幅,却是一幅水墨《流民图》。画中画着大批流民,少说也有上百人,或嚼草茹木,或卖儿鬻女,或身披枷锁,或奄毙道旁;另有一班悍吏,个个怒目相视,状极残暴。见图中流民、酷吏之面目皆无一人可辨,然其魂其神,却已尽展无遗,人物似透纸而出,哭嚎似萦绕耳畔。霜晴二人都亲眼目睹灾民之惨状,见了这图,一时也不禁悲从中来。
卷轴之中,夹着一封书信,信上写道:“知州大人:去岁大蝗,秋冬亢旱,麦苗枯槁,五种不入,群情俱死,灾患己来,莫之或御。愿州府开仓廪,赈贫乏,不道苛政,一切罢去。冀下令和气,上应天心,延万姓垂死之命。草民仅以亲历,乃绘此图。但经眼目,已可涕泣,而况有甚于此者乎?大人如行草民之言,十日不雨,即乞斩东市之外,以正此罪。”
二人览罢,心头均泛起一丝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