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钦霜叹道:“我怪你作什么。你外公呢?”
翎儿叹道:“他是我娘的奴仆,此番出逃,只为掩人耳目,我才唤他作‘外公’的。”
凌钦霜惊道:“出逃?”
翎儿叹了口气,道:“那天晚上,爹爹忽来唤我。我去到书房时,见爹爹坐在书桌前,喝了很多酒。他见到我,醉醺醺说了好多奇怪的话,‘倾轧’啦,‘失势’啦,翎儿一句也不懂。爹爹又说羊有跪乳之恩,鸟有反哺之义,说他现下危在旦夕,只有我才能救他。我问爹爹出了什么事,爹爹支吾好久才说,大宋联金灭辽,需将一位帝姬嫁到金国。皇上女儿不少,却舍不得送去。爹爹便要让皇上册封我为帝姬,嫁到女真和亲。联金灭辽我是不懂,可昭君出塞我却知道啊,自然一百个不愿意。爹爹却说此事于他大益,既得高官受宠,又可打击爷爷,只好便委屈我了。没几日,皇上果然下旨,封我为靖北帝姬。爹也得偿所愿,封枢密使、燕国公……”说到这里,她撅起小嘴,泪珠不住在眼眶打转。
凌钦霜不禁暗叹:“他爷爷自是蔡京了,也不知他得知蔡攸之为,作何感想。”问道:“你不愿嫁,便逃了出来?”
翎儿擦了擦眼泪,点头道:“我只是不依,爹爹一怒之下,将我锁在屋里。我便不吃不喝,又哭又闹。爹爹铁石了心,我娘却悄悄放我出来,护我逃走。我爹便派人追来,要捉我们回去。我娘将我托付给外公,让我们暂离京城,过些日子再回来,她自己便去与我爹说理。许是爹爹为我娘说服,后来便不见了追兵。我和外公便一路向南来了……”言之垂泪不止。
凌钦霜却想抗旨乃是重罪,便算蔡攸作罢,皇上又岂能甘休?非只翎儿,蔡攸满门也必受牵连,何况事关两国结盟,蓦地思及当日城头蔡攸与褚劲风之语,又想到阴柔之举,显见得蔡攸仍在寻她。
哭了一会,翎儿续道:“自和你别后,不久外公染病死了,丢下我不管了……呜呜……我只好一个人瞎走,没几日用光了盘缠,翎儿只好去讨,可所有人都不给我,还都打我骂我。”凌钦霜心下暗叹,她出身富贵,又岂会低三下四的乞讨?若一如那日初见自己一般说话,自会处处碰壁了。
翎儿又道:“到了杭州,我当了首饰,总算吃了顿饱饭。对了神仙哥哥,这首饰分明给了你,怎又回来了呢?”凌钦霜便说了。翎儿泣道:“后来我把衣裳当了,也还是不够,又讨不着食物,只好去偷,可每次都被抓到。神仙哥哥,外公死了,我走投无路,好饿好饿,更不想活了,只想哪一天让人打死。可老天让我又见到了你,你却偏偏……”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终于忍不住哽咽道:“你可知道,昨天夜里,翎儿躲在那店外哭了多久么……”说完这句话,已是泪下如雨。
“我想家,想娘,想玉凤羹、雪渗茶、素八珍、六合汤……”翎儿筋疲力尽,低低呢喃几句,终于渐渐睡去。
凌钦霜望着她那张渐染风霜的面庞,心神激荡不已。想她自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却得沦落天涯,窘迫至斯。想到当初自己独闯江湖之日,而婉晴亦有千里寻亲之苦,同是天涯沦落人,这小姑娘的境遇无疑更加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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