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瑛你们先下去,茶水有些凉了,添热水来。”顿了顿,元知酌将手里的茶杯放下,外头的日华只漏了一寸进来,旦暮浮沉里,她忽笑道:“杨学士来了怎么不落座?莫让人瞧见了说我刻薄人。”
配殿内的人被屏蔽干净,杨宗坐着左上位,他抚了下下巴处短硬的一撮山羊胡,拿起旁桌上的盖碗,刚要送到嘴边,就被打断。
元知酌眉峰微动,“茶水凉了,杨学士不如等着宫女回来重新给您添茶。”
杨宗闻言只是付之一笑,黄土般的脸上堆起了几道皱纹,他尝了一口,方回道:“娘娘不必如此关心臣,臣见识短浅、席不暇暖,好茶冷茶也尝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也不贪心,有口水润润喉就可以。”
元知酌纤眉一挑,手肘懒散地搭在靠椅上,指腹碰在杯壁外,轻轻敲了两下,“陛下有要事出去了,杨学士若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宗截断,“臣是来找娘娘的。”
元知酌莫名听出了点敌意,她身姿未动,眼尾的颜色渐浓,单应了声,“哦?”
“娘娘竟然拿了玉如意,可就拿不了金银镯了,想要熊掌兼得,怕是只会引火烧身。”
杨宗三朝老臣,威望重,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了,眼皮耷拉下来,遮住半只混黄的瞳仁,看人时总是收着点情绪,幽深如潭。
“杨学士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元知酌额心一点花色,容貌娇艳盛气,笑意清浅,水光潋滟的杏花眸澄净透明,望向人的眼神流转星光。
她的这张好皮囊足够让人放下戒备心。
杨宗盯着冷嗤了声,却不想把话挑明白,不急不慢地重新低下头,将杯中冷凉的云雾茶再品了口,绿润的香气犹如兰花般秀丽,滋味醇厚,却有失甘甜。
位高权重的老臣,恣肆骄纵的皇后,两人间的气氛短兵相接,却暗度陈仓,不显山不露水。
半盏茶的功夫,杨宗品味完,他站起身来,甩了甩红衣官袍,“娘娘安守本分、戒骄戒躁,做臣子的自然没话讲。”
这样的说教挺让人厌烦的,元知酌冷笑了下,“杨学士果真好为人师,想不到有一日我也能赐教于帝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