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她所想,刘家那一堆亲戚个个都不好相与。
在这些地方,家里唯一的男丁去世,吃绝户便是司空见惯的事,家家都琢磨着怎么用体面些的法子把那青砖大瓦房吃进肚里去,知道胡香的打算后是一个比一个急,若不是胡桂芬钓着,恨不得立时冲到胡香家去闹。
胡桂芬趁机将胡香丈夫先前是由嘉令治病一事说了出来,又一口咬定逝者的死亡和嘉令脱不开干系,言罢还给众人提了个建议,人既然是嘉令治死的,赔偿便是天经地义的事,正好拿那笔钱来还欠回春堂的帐。
她甚至还在话里明示了一番,嘉令家中有大笔钱财,到时人一多闹起来,谁知道东西是怎么丢的。
刘家众人听她一说,个个馋得眼睛冒绿光,收拾好家伙事就急不可耐地组成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往秀水村而去。
可怜嘉令,才刚刚从隐虎山下来,还记挂着胡香丈夫的病情,浑然不知祸事朝她而来。
有胡桂芬带路,刘家一行人很快就顺利找到了嘉令的小院。
嘉令还在屋里收拾药箱,想去柳湾村看看病人情况,听见有人敲门时一愣,随即一瘸一拐地去开门。
“谁呀?”
她的后半截话音被吞在了喉咙里,警惕地看着面前一堆拿着锄头、钉耙甚至烧火棍的男女老少,像是要来闹事的样子。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胡桂芬从人群里挤出肥壮的身躯,嘉令看着这有些眼熟的妇人沾满泥垢的指甲往自己鼻尖一点:
“就是她!”
围在旁边的刘家老小登时一拥而上,将嘉令钳制起来,女的抓头发,小孩上手挠,青壮趁乱往嘉令院里窜。
胡桂芬躲在人堆里,趁机往嘉令腿上踹了几脚,终于感觉从前的那口恶气消了不少。
刘家男人们在嘉令屋里翻翻找找,有人盯上了那只看起来最值钱的箱子,争抢间不慎将靠在墙上的东西撞落,木质牌匾扑通一声落在地上,众人定睛去看,识字的一个哇的一声叫出来:
“不好啦!不好啦!这女的把知县大人赐下来的东西打坏啦!”
……
刘家众人往嘉令家去时,秀水村人大多都在田里干活,家里没多少人,只有小孩子在房前屋后玩耍。
花妞看见那群人气势汹汹地往嘉令家走,心底涌上不好的预感,忙催促一旁玩泥巴的王金宝去田里叫人,自己跟着那群人看看怎么回事。
等到秀水村人带着农具往嘉令家门前走时,就看到让众人目眦欲裂的一幕,嘉令倒在地上,紧紧蜷着身子,脸上还有不知被谁挠出来的血痕。
“阿令!”琴娘扑到那具佝偻成一团的身子上,连“小周大夫”也不叫了,泪如泉涌,颤抖着指尖去探嘉令的鼻息。
嘉令模模糊糊地呻吟一声,眼角破了,流出大片殷红的血,却还记挂着她的身子:
“……我……没事……别……别哭……”
秀水村众人看着这一幕,心软些的忍不住背过身去低低啜泣,性子暴烈的已经将锄头对准了刘家众人。
里正已经是年过七旬的老人,已经见过许多大风大浪,此时仍然被气得花白的胡须都在发抖: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是哪里来的!到底要来我们村里干什么!”
刘家众人面面相觑,看着这位村里的话事人不敢答话。
胡桂芬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依然被推了出来。
秀水村众人看见混在一堆外村人中间的叛徒更是气得眼睛发红,胡桂芬的丈夫李大柱更是暴喝出声:“胡桂芬!你疯了不成?竟帮着外姓人来打自己村里的?”
胡桂芬被他这一声大喝吓得浑身一抖,想到什么又挺直了腰板:“什么叫帮着外姓人,我从来都是帮理不帮亲!这个野郎中治死了人,就该蹲大牢!”
身后的刘家人也纷纷附和:“没错,就是她治死了人,我们跟她要点补偿是应该的……”
“回春堂治死人都要赔钱,她凭什么不用……”
……
花妞娘像是一只护崽的母兽一般冲过来,将嘉令和琴娘护在身后,高声喊道:“你们这般说辞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这般上门闹事,我们决计要报官!”
刘家人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但又不肯将到手的好处上交,两方人马僵持不下,战争一触即发。
便在这时,突然听得官道上一阵“嘚嘚”的急促马蹄声传来,众人扭头去看,一个皂衣衙役渡马飞驰而来,远远的还有一队人马在其身后,身上的衣服制式,与前头这人一模一样。
“你们”他停在一群泥腿子面前,并不下马,先在其上扫视了一圈,姿态高傲,方才神情严肃地冷哼道,“是何人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