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赵家府邸,国运缠绕,在无数鬼神眼中便是一方宏大的神域道场。
秦寿伸出粗糙的手指,敲了敲道场的门扉,片刻之后,便有一个老者走出来,笑眯眯道:“多谢传讯。”
说着,就拿着一块金子朝着秦寿怀里递过去。
秦寿嘿嘿一笑,也不客气,顺手接下,恭维一声道:“我看你们赵家是要发的。”
这上门传讯,本身就是一种讨喜。
正如同有人中举,中状元,官府报喜的差役来了,这便是喜事上门,主人家为了讨一个好彩头。
依照家境不同,普通人家,送些鸡蛋酒水,几吊喜钱。
如赵钱孙李这等世家,出手阔绰,都是给银子。
但,像今日这般,直接给金子,是从未见过的。
“管家奶奶说,都是最后一次了。”老者也是不明所以,但还是将主人家的交代说出来:“多给一些是应该的。”
“是啊,最后一次了。“秦寿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笑道:“以后再也没有这么大的雨了。”
“赵管家,咱们回家,我还得去报信。”
“好走。”赵管家拱了供手,望着秦寿的身影,眼瞳浮现一丝羡慕,打更人苦是了苦一点,但,按照古老的规矩,能得的好处也是极多。
例如这种传承五千年的报喜,小门小户早已经不在意了,但,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一直秉承着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每次都会给打更人几两银子。
而那些慢慢衰落的大族,不知道是因为衰落,而不守规矩,还是因为不守规矩,而衰落。
不过,这些关他这个家生子什么事情。
赵管家望着石狮子一阵出神,许久摇摇头,关上了门扉,他们这些家生子,在主家衣食无忧,同主人更加亲近,更受重用。
但,命运也与主家绑定在了一起,宰相门前七品官,主家显赫,管家的权势就越重。
便是那天子,替他管理江山的宰相,何尝不是一个大管家。
秦寿又去了钱家,却发现这一世家没有准备锅碗瓢盆,承接雨水,反而是聚集了十几支脉的族人,正在商议分家。
等打更人赶到的时候,钱家也分得差不多了,偌大的门户竟然只有鸡零狗碎的几个人,待到秦寿上门,家主钱老爷子带着两个老仆,打开了正门,却只是掏出了三文铜钱打发了事。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
钱老爷子露出自己漏风的牙齿,笑道:“钱家,不为子孙存钱,只教子孙做人。”
秦寿点了点头,望着钱家大门上的两副对联。
不是什么贺喜的春联,也不是什么吉祥话,而是钱家的两句祖训。
利在一身勿谋也,利在天下者必谋之;利在一时固谋也,利在万世者更谋之。
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盗贼终究要被法律审判,诸侯不被国法审判,终究会被万世唾骂,青史已记。
钱家不谋一世钱财,不图诸侯之位,要谋的是那万世名声,真真切切与国同休,任凭你改朝换代,我钱家屹立不倒,大浪拍下,终究有回转之日。
有名声在,无论掌权者何人,终究要用钱家。
这便是信誉的保证。
秦寿远远离去,钱家门扉之中,走出一个粉雕玉琢的童子,带着几分不解问道:“祖爷爷,您不是说咱们钱家,要成为真正的世家吗?”
“为何如今解散家族,一点银子都不留。”
钱老爷子摸了摸童子的脑袋,和蔼一笑:“世家,那些蝇营狗苟的货色,也配称世家。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当真是可笑。”
钱家童子没有丝毫惊吓,反而认同地点点头道:“书院的王先生说过,依仗什么崛起,就因为什么灭亡,君以此兴,必以此亡,此乃天道轮回。”
“不错,你能知晓这一点,算得上读书真种子。”
钱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道:“不像你四叔,五叔,书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满嘴圣人言,却连个正人君子都不是,说好听点是腐儒,说难听点是朽木。”
“他们眼中的世家,是要一直传承富贵,万世不朽。”
“但,天道循环,有生有灭,哪里有这种好事。”
“世家看似一时显赫,实际上是趴在王朝这颗大树上的吸血虫罢了,王朝覆灭,吸血虫能好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