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徐渭停顿了一下。
众人自然是顺着他的话,开始联想起来。
朝廷这几年财政空虚,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刚过完年京师遭灾,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朝廷定然是拿不出钱粮赈济灾情的。
一时间,众人纷纷可怜同情起了昌平的百姓。
王畿亦是目光闪烁,开口道:“不过老夫如今看这里,倒是千里沃野,阡陌交通,一切都是井井有条,生机勃勃。”
徐渭顿时脸上微微一笑,拱手开口道:“龙溪先生明见,昌平能有如此,幸得陛下圣明,于百姓危难之际,授命我家侍读,朝廷无有钱粮,而我家侍读赈济京师百姓。
历时三月,我家侍读不费朝廷一分一毫,而得昌平灾患尽除。越六月,昌平被毁屋舍尽数聚于夹山之下而建成,平整田地,水渠清淤修缮。”
听到此言。
方才知道昌平灾情,乃是严绍庭负责的王畿,脸上表情多了一丝变化。
他不由看向站在徐渭身边的严绍庭。
正待此时。
有人指向那片聚集着不下百人,收割庄稼的田地。
“这些人都是昌平百姓吧。”
“为何都在此处收割庄稼,而不管别处?”
“难道他们灾情之后,都没了田地吗?”
这话一出,气氛斗转之下。
若是这些百姓是灾后没了田地。
那就有可能,是严绍庭借着赈济灾情,而私下兼并昌平土地,而将这些人都变成了他严家的佃户。
王畿、聂豹、钱德洪等人,亦是投来注视。
严绍庭微微一笑。
徐渭则是继续解释道:“诸位前辈,诸位学子,还请大家知晓,昌平之田地,我家侍读不占一分一毫,若有不信尽可于昌平州衙门黄册核查是否有误。
“不光我家侍读不占昌平一亩田地,更是在此次灾情之后,带着昌平百姓新开垦出一千三百四十二亩田地,修缮沟渠共计数千里,分布整个昌平,修缮池塘共计四百二十五处,新挖蓄水池塘一百七十六处。
如今昌平一地,水系纵横相连,西连关沟,东接东沙河。今岁也将于南侧,开挖一条引水渠,将关沟与东沙河彻底打通。而后再与北沙河、南沙河相连,一路汇入温榆河。”
古往今来,修渠治河,都是大功德的事情。
听到徐渭的解释,众人一片哗然。
更有仔细的人,见着脚下田间小道两侧,那笔直如刀削的水渠,潺潺清水流淌,这才反应过来。
王畿终于是开始点头道:“修渠治河,兴水利,乃千古父母官必修功德,却少有人能修成此业。”
这话虽不曾点名严绍庭。
但赞扬之意,已经尽显无疑。
严绍庭则是微微躬身颔首。
却也有人继续问道:“可是这些百姓,为何独在此处收割庄稼,而不事周边?”
就算那徐渭说严家不占昌平一亩田地。
可只要这些百姓是投献的,那也是严家在欺压百姓。
徐渭则是当即解释道:“这位才学,此事说来也是清楚的。诸位或许不知,昌平自灾后,平整田地,又开垦荒地,冲刷盐碱地。田亩之数,早已与过去不同。
“而自国朝之初至今,昌平人口之数也全然不同。
“这一次灾情之后,我家侍读有感不均,百姓维艰,在得昌平百姓同意之后。
如今昌平一地,已经重新厘定田地,田亩不分,百姓皆耕种于其上,不分彼此,待庄稼归仓,缴纳夏秋两税,余下粮食,依照各家人丁数目年岁,均分之。”
此言一出。
满场哗然。
徐阶更是看向了严嵩以及在场的裕王朱载坖。
高拱和袁炜则是对视了一眼。
在他们身后的各部尚书、五寺少卿,以及满朝公卿。
更是个个面色诧异。
这可是天大的改动。
均田地!
同工同分!
当即就有人提出不同意见。
“此法虽然眼下看似可行,可长久之后,若有人家偷奸耍滑,不事农桑,亦或有人家无有壮丁,岂不公平?”
一言而出,众人附和。
多劳而少得,不劳而等分。
这就是天大的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