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境厮杀,等于是独占了据天时地利人和,几无意外,胜算极大。
再高一境,哪怕是对上谢狗和小陌,他们至多就是一剑或是数剑斩开笼中雀的天地禁制……然后估计就是再被陈平安拉回那座小天地。
要说对付一个仙人境,那位身陷囹圄的仙人能否脱困,就真得看平时在祖师堂烧高香够不够心诚、看看祖坟冒不冒青烟了。
可一旦将假想敌变成一位实打实的十四境。就会比较鸡肋了。
困不困得住,都变得毫无意义。退一万步说,任何一位飞升境修士,耗得过一位几近大道、可与天地同寿的合道之人?
当然,话说回来,有资格真正将十四境视为大道之上的假想敌,看遍天下的上五境,好像也没几个。
对于术法杀力的追求,几乎人人皆有执念。就像夜航船上的吴霜降,就需要精心模仿铸造出四把仙剑,补上这个欠缺的环节。
陈平安轻声道:“也没什么捷径可走,炼剑之余,跻身武道神到一层之前,就只能是在符法和雷法上边多花心思。”
谢狗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研习火法,可能会比较符法和雷法更有效。远古天庭雷部诸司,大致手段,我还是清楚的,确实威势强大,若是叠阵组成雷局,大范围杀伤更是一绝,但要说纯粹看待高度的最高处所在,似乎还是略显美中不足。”
“但凡是个粗通炼丹的远古道士,早就都清楚一件怪事了,世间最低温是有个限度的,最高温却是近乎高到无止境的。”
“故而曾有定论,道士单靠修行水法,最高成就,恐怕还是无法跻身十四境。修行火法,反而有一线机会。所以只论杀力的高低,修炼火法的可能性要更大。”
要说傍身手段,陈山主是不少的。
若是以合道十四境作为终点,皆是通天的道法,条条大道可走。
一丢进十四境这么个无底洞,全是鸡肋,处处是半吊子的手艺。
陈平安收起那杆旱烟,山上人物嗜好这一口的,倒也有几个,例如佟山君,还有山海宗的那位女子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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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狗好奇问道:“先前算出了范铜跟谢三娘的两条主要道路,都是奔着这边来的,所以山主就在这边守株待兔,可是山主就没有顺便算一算自己给出神仙钱之后的大致结果?”
陈平安摇摇头,“没算这个。”
谢狗伸出手掌放在眉端,作举目眺望状,说道:“那我就可以???????????????给句准话了,范铜和谢三娘肯定不会来这边,看路线,他们好像朝一处仙家渡口去了。兜里揣着两颗谷雨钱,这可是一笔巨款,估计他们是怕这里的山神老爷见财起意,别一个不小心,没捞着铁饭碗,反而丢了脑袋。山主就别在这边浪费光阴了。”
陈平安点头道:“那我们稍坐片刻就继续赶路。”
谢狗见山主掏出一本账簿似的空白册子,将那些细节一一记录在册,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个粗浅道理,谢狗当然懂,此外关于笼中雀小天地的布置法式,谢狗在扶摇麓道场帮着护关期间,闲暇时也会与走出屋子的陈平安扯几句,只是她不太理解隔壁山头的那些炼气士,就跟路边随处可见的花花草草差不多,值得他这么兴师动众吗?看他的笔记内容,好像有个一以贯之的宗旨,就是要为每个人物额外寻出个“不一样”来,比如段玉笏腰间悬挂的一只老旧香囊,梁铮略带口吃的浓重乡音。
所以谢狗忍不住问道:“山主游历次数颇多,照理说会记住很多的人和事才对,何必上心这些庸碌人物。”
陈平安解释道:“那会儿没怎么用心,看待人事不够全面,总体印象比较浮浅,不作数,很难作为底稿。”
谢狗欲言又止,当我傻子么。
陈平安补充道:“所谓浮浅,是说我当年更多在意一个人的好坏和一件事的对错,就容易挂一漏万,搞不清楚底色。”
谢狗皱眉道:“底色?”
陈平安微笑道:“比如一位飞升境圆满、道龄长达万年的女子剑仙,为何会在此时此刻与旁人询问‘底色’,谢狗也好,白景也罢,她的这个‘为什么’,就是人物的底色之一。”
谢狗换了个问题,“余时务他们几个的手边事务,现在好像还是在死物上边下死功夫,数量再多,终究活不过来。一旦涉及到人,尤其是涉及复杂的人性,他们总要各自触景生情,触事变通,各有各的喜怒哀乐,且有理有据,至少是表面上,得让旁人觉得一个个活泼灵动,不刻板不僵硬,如此一来,你总得有一套内在脉络作为支撑他们思路的塑造之法吧?这类很基础的营造法式,好像才是重中之重,是不是要比底色更底层?”
陈平安轻轻抚掌,“按照初步估算,需要摇六次色子。”
谢狗疑惑道:“色子?那种赌桌上的小玩意儿?”
陈平安说还不太一样,左手从袖中摸出一颗小暑钱,随便丢在右手心,再攥在手心,轻轻晃了晃,“只是个不太恰当的例子。”
谢狗问道:“先分出个清晰的善恶人,来做笼统的好坏事?”
陈平安摇摇头,“一开始,我的确是这么想的,结果很快就发现不对。”
谢狗静待下文。
陈平安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先跳过这个环节。”
谢狗抬起手,随随便便就聚拢了颜色各异的五行之气,退一步说,哪怕是汲取天地灵气,能有谢狗这种速度,就已经难度极高,陈平安目前就肯定做不到,何况谢狗收拢的,还不只是将天地之气分出个清浊而已,她抖搂的这一手,算是名副其实的抽丝剥茧了。她将这些粹然精纯的五行之气,塑造成不同的色子,有三棱锥形状的四面体,最常见的正六面体,星体形状的十二面体等。
陈平安好奇问道:“能学?”
谢狗脸色尴尬,“学是能学,教是没办法教的。”
她当年是远远看过三山九侯先生一场传道,纯属触类旁通而来。
言外之意,山主学不学得会,得靠自己的悟性,她不会教,教不会。
再说了,与人偷师,见好就收,一向是自家山主的看家本领。
谢狗还是不打算让山主绕过那道关隘,追问道:“不必泄露天机,可以笼统言之?”
“真的只能说几句含糊话了。”
陈平安捻起那颗小暑钱,思量片刻,找了两个替代说法,缓缓道:“天,人。或者是‘我’,小天地,‘我’之外的天地万古万物’,大天地。这两者的灵感,都来自道祖三千言的那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可以衍生出很多的正反面,往外走,往内收。利己的,利他的。向生的,求死的……”
“等等,等等!先让我顿一顿缓一缓!”
谢狗赶紧伸出手,示意山主别着急往下说,她瞪大眼睛问道:“首先,我就有疑惑了,世间有灵众生,求活之心,与求死之心,当然是相反的,但如何是一般……大小、轻重的?无论是市井坊间的凡俗夫子,还是入山修道的,哪个不是强烈想活,想长寿,想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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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主你可不能为了显摆学问就把我带沟里去啊。坐而论道一事,可比天大呢。
陈平安微笑道:“那就暂时搁置异议,当我没说这一点。”
谢狗扶了扶貂帽,习惯性拿手心摩挲着下巴,“细细琢磨,好像有那么点意思。”
晃了晃脑袋,谢狗继续说道:“再往前推一步到最早的定论,甭管是道祖划分的人道天道之别,还是以我对我外天地,会不会不够均衡?比如我之小天之大,这个作为起始点的第一颗色子,会不会轻重过于悬殊?前边的生死论,我可以将信将疑,在这一点上边,我可是十分……七八分笃定的!”
我读书是少了点,但是山主你可别诓我,得以诚待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