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
小陌说道:“若非公子本身修道,足够神异,换成一般地仙修士,照搬韩宗主敲响云璈,次数多了,越是心神沉浸其中,越容易走火入魔。”
陈平安心中悚然,沉默片刻,“是我大意了。”
这就是与陆沉暂借十四境道法之后的后遗症了。
“登顶则小天下”,眼界一高,修士就会心境大开,此举自然是有利有弊。
陆沉曾经打过两个比方,来形容大修士在人间的登顶。
天地丸为大块,任我转圜炉锤。
山顶种棵树,树上挂本书。
不过其实陈平安独处时,更多是利用质地极为坚韧的云璈,偶尔演练那招神人擂鼓式。
故而在此间天地敲打云璈,就是被陈平安拿来当做一种散心的举动。
小陌开始解释为何自己停下动作,“公子,我是剑修,又无祈愿之心,一旦完成请神降真的仪式,就必须付出某些代价,作为供奉这位云部神灵的祭品。”
陈平安点头道:“请神容易送神难。”
随后陈平安心念微动,小陌便看到一位悬空而立的女修,身穿一件绛色法袍,宝光如月晕。
女子现世,栩栩如生。
陈平安问道:“她是韩玉树的嫡女,名为韩绛树,是一位玉璞境。小陌,你看不看得出,她是否神灵转世?”
小陌摇摇头,“除非我亲眼见到她的真身,否则无法确定。”
眼前女子形象,终究只是一副“皮肉”虚相。
小陌又说道:“不过‘绛树’是远古神树之一,与镇妖楼青同都是差不多的根脚,她既然是韩玉树的嫡女,生下来就是一座宗门的山上仙材,取名一事,想必不会太过随便,我猜她是神灵转世的可能性比较大。”
陈平安再轻描淡写一挥袖子,凭借井中月的数万柄细微飞剑,编制出一幅画卷,正是先前他与那尊天官神女的对峙景象。
一尊云师之流的远古神灵女官,站在白云上,在韩玉树造就出来的那座天地内,腰间悬佩一把狭刀斩勘的陈平安,与这位掌控云璈的司云神女,遥遥对峙,他以武夫拳意罡气凝出一轮圆满明月,就像以神道对神道。
一架云璈,总计悬挂有十二锣鼓,神女亲自擂鼓,显化出十二座布满金色雷电的云海,相互间架有一条金色长线,最终构建出一处行刑台。
小陌当然是一个“识货”之人,这种匪夷所思的“镜花水月”,已经远远超出山上摹拓术法的范畴,后者只是类似先前“女修韩绛树”,一眼假,就是赝品,当下这幅画卷,却是名副其实的“次一等真迹”,简单来说,那尊神女的道法真意,都是真实的展露,出了这位神女是假的,其余一切都是真。
就像书籍行业的初版初刻,与原始书稿的区别,后者甚至可以更加精美。
小陌没来由想起一句话,身心脱桎梏,可说不思议,眼见即为实,世界名世界。
陈平安说道:“我推测这尊神灵的残存破碎金身,实力相当于半个飞升境。大概是韩玉树准备用来证道飞升的契机所在,所以当时跟我厮杀的时候,这么一个杀伐果决的仙人境修士,唯独在如何使用这尊残破神灵的时候,道心出现了一丝犹豫,不太舍得拿她来跟我作玉石俱焚。”
“公子,我依旧无法辨认她的确切身份,唯一可以确定的事情,是这座禁地。”
小陌收敛心绪,看着那座云海雷池,说道:“是远古行刑台之一的化龙池,隶属于雷部斩勘司,至于她为何与云璈一并落入万瑶宗之手,同时又能够跨界驾驭化龙池,就是个谜题了,天庭神位分工极为明确,不允许有丝毫差池,为何会出现这种状况,估计得找个机会潜入三山福地,才有可能找到线索。”
化龙池。
昔年天下水族过龙门者,在此化龙,遭受被抽筋剥皮等酷刑的受罚真龙则坠落此间,神性真灵在此消融殆尽,失去真龙之身。
陈平安盘腿而坐,微微皱眉,双手大拇指轻轻敲击。
记得第一次游历北俱芦洲,曾经在披麻宗的壁画城,花了二十颗雪花钱,买下一只装有五幅神女图的套盒。
那五位当时就已经从彩绘壁画变成白描图的神女,分别名为“长檠”、“宝盖”、“灵芝”“春官”和“斩勘”,其中神女斩勘又叫仙杖,她们分别持有一柄长杆金色荷花灯,撑宝盖,怀捧一支灵芝如意,百花丛中鸟雀飞旋,披甲持斤斧,极其英武,浑身缠绕雷电。
先前陈平安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位与万瑶宗韩玉树大道戚戚相关的神女,出身壁画城。
只是好像时间对不上,披麻宗是外乡势力在北俱芦洲好不容易才扎根的下宗,就是奔着壁画城去的。
万瑶宗开山祖师误打误撞进入三山福地,却是极早的事情了。
除非是一种可能,某位神女施展了障眼法,其实她早就离开了壁画城,但是彩绘画像施展了秘法,能够不褪色。
最近千年内,九位神女开始陆续选择各自侍奉的主人,按照北俱芦洲山上修士的“盯梢”和追查,离开壁画的五位神女,“春官”销声匿迹,此外战死一位,是被剑仙白裳亲手斩杀,有两位神女与主人共同兵解,而这尊被陈平安怀疑最有可能是斩勘神女的云部天官,却也完全对不上,因为她一直存在于北俱芦洲视野中,因为这位神女是一位仙人境修士的侍从,这位得道之士并非剑修,根据避暑行宫那边的记载,她还曾跟随主人一起去过剑气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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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画城地宫内,神女斩勘。
陈平安伸手抬臂,手中多出那把狭刀斩勘。
不出意外,这位俗称“仙杖”的雷部斩勘神女,就是奔着陈平安手中这把行刑台神物去的。
而狭刀斩勘,又是白发童子早年从青冥天下岁除宫带到剑气长城的。
陈平安点点头,收起两幅画卷,却留下了那片云海,轻轻呵出一口气,便有异象出现,仿佛白云生于仙人吹嘘间,雾气袅袅,如架云梯,继而从陈平安搁放那方水字印的本命水府当中,缓缓掠出一张碧绿符箓,水运浓郁且精纯,此符一出,水光潋滟,四方莹澈。
陈平安祭出此符后,解释道:“据说万瑶宗以六张信物宝箓,作为修士的身份象征,宗主得其三,其余都被掌律在内三脉瓜分掉,这张宝箓,就是万瑶宗六种秘符之一的吐唾为江符。”
按照《丹书真迹》的记载,符箓之妙,不在纸面,而是需要与修士金丹、元婴融合,比如在那丹室之内墙壁上,勒石刻字一般,更高一层的境界,是通过一尊元婴在关键洞府内立碑,以元神驾驭那种虚无缥缈的“纯青炉火”,书写比道家青词更加古老的“祭文”。
练气士在人身小天地内,勒石刻符,立碑纪事,才算远古符箓真意。
以此画出的符箓,才算属于修士己物,独得天地造化,与大道会心不远。
所以陈平安从不觉得自己在符箓一道登堂入室了,还差得远。
白玉京供奉有数部被誉为大道根本的大经,其中一部,名为《说符》,只是没有陆沉的那部《黄庭》出名,流传不广。
李-希圣赠送给陈平安的那本《丹书真迹》,就像是一本被精心裁剪过的缩略版《说符》。
“知道是好东西,但是一直不敢将此符大炼为本命物。就怕韩玉树未卜先知,早早动了手脚,或是居心叵测,一门心思想着遇到强敌,就故意落败而逃,留下这张祖山符箓给对手去炼化。”
陈平安说道:“通过演化和拆解,一路倒推回去,我已经大致了解这张秘符的修炼过程。”
“修士先在自身水府内开辟出一口深井,井口绕圈铭刻‘雨师敕令’四字,井口必须朝内倾斜些许,呈外高内低状,有点类似小镇那边家家户户都有的天井,有四水归堂的讲究。约莫是每隔六十年,在冬至日,寻一处水运充沛的江河巨湖,取水一斗,分成四份,分别浇筑‘雨师敕令’四字,先后由雨字居中一竖,师字一撇,敕字最后一捺,令字最后一笔的那一点,流入水井内。”
因为是在自身小天地内,万事随心所欲不逾矩。
在陈平安和小陌之间,凭空浮现出一口水井,井口铭刻有雨师敕令四字,一斗水悬空,浇在那四个字内,缓缓流入井内。
俗语说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自古修道一事,修仙法,求长生,颠倒阴阳,无视幽明殊途……本就是公认的逆天之行。
“在来年夏至日,修士捻符现世,借助烈日阳气走水一遭,手攒一组雷局,掐五龙开山诀,焚烧至少十二种类似大江横流符、潮水倒灌符的‘藩属’水符,作为进贡给此符的祭品,修士作鲸吞状饮尽一斗水,在人身天地内造就出瀑布从天倾泻于地的景象,冲击水井底部,用以开掘更深,经过数十个甲子,百个甲子的‘滴水穿石’,这口水井,便能够与外界的五湖四海、九江八河之水,相互灵感相通,修士持符念咒,如持有天条律令,法天象地,口含天宪,当然借水无碍,滔滔江河之水遮天蔽日,足可覆山,变陆地为沧海。”
只见一斗水,高悬在天,一线垂落,有大瀑倾泻直下的激荡声势,笔直坠入水井后,井内有雷鸣声响。
小陌笑道:“凭借此法,久久见功,张嘴一吐,祭出符箓,就能够倾泻一条江河,真是名副其实的一口唾沫淹死人。”
陈平安点头道:“周首席当时也用了这么个比喻。”
难怪你们两个都还没见面,就已经有了一场无形的大道之争。
贾老神仙就曾在酒桌上唏嘘感慨,不是贫道不念周首席的旧情,实在是小陌先生做人太厚道。
崔东山更绝,周首席你要是再不回来,就干脆别回来了。
陈平安说道:“美中不足的,就是此符最贵重的地方,还在材质本身,能够承载一层层叠加起来的道意。所以只能一代传一代,符箓威力会越来越大,上限极高,几乎可以触及水法大道的渊源,但是无法仿造复刻,至于量产就更别想了。”
小陌说道:“既然问题症结只在符箓材质,倒是不难,公子只需 说清楚, 以后我与碧霄道友重逢,可以与这位道友讨要。”
陈平安笑着摇头道:“欠谁的人情,都别欠这位老观主的人情。”
小陌说道:“公子放心,我是例外。”
陈平安一时语噎。
小陌从不说大话。
实在是当年那趟藕花福地之行,让陈平安对这位东海观道观“道法通天”的老道士,一想起就犯怵,很是“道心蒙尘”。
小主,
说得简单点,就是陈平安对老观主已经有心理阴影了。这就跟大骊地支一脉修士,每每想起那位年轻隐官,是差不多的心境。
陈平安又祭出一张同样出自万瑶宗祖山的古老符箓,显化出一座古老大岳,名为“太山”。
世间山符多如牛毛,脉络繁杂,撮土成山,各有各的神通,不同的山符,各有长短优劣。
在气府内捻土一小撮,默念真言咒语,赋予真意,抛洒在地,即成大山,凭空屹立在天地间。
其中有公认威力最大的一脉,就是与天下大岳“搬山”,借用“真形”,用来砸人,很是威力巨大。
两张祖山符箓,形成水绕高山的格局。
小陌一眼就认出此山根脚,说道:“曾经是三山九侯先生的传法之地,为能够登山的各方道士传授符箓,不过这位先生跟道士仙尉不一样,门槛很高,一向法不轻传外人,太山多迷障,绝大部分道士都上不去,好像后世的山水破障符,就是当初被道士们给这么钻研出来的。”
“我曾经游历过此山,当然是强行以剑气开道登顶,不过当时这位先生已经离开,据说是跟那位天下十豪之一的剑修打了一架,剑气太重,盘桓不去,主人觉得不宜修行了,就下山远游。至于那场架胜负如何,外界都不清楚。”
道士,书生,先生,夫子,在远古时代,都是一个个含金量极高的称呼。
陈平安笑道:“难怪后世想要成为符箓修士,门槛这么高,难度仅次于成为剑修。”
韩玉树曾经依循开山祖师传下的一篇金书道诀,以这座太山作为符纸,在山上画出一条条金色丝线,用来增加一座古山的道意。
山中布满数以百计的金色江河、溪涧,从山巅处四下而落至山脚。
当时陈平安就一边在韩玉树的眼皮子底下,依葫芦画瓢,现学现用,以至于韩玉树断定陈平安一定早就接触过三山符箓的旁支。
两张祖山符箓,再加上那座云海。
云海在最下,山倒悬,水居中环绕,陈平安和小陌依旧坐在蒲团上,故而他们眼中所见的景象,变如天翻地覆。
陈平安无奈说道:“我早就看出是一种叠符了,但是无凭无据,无迹可寻,拎不出线头,就跟敲云璈差不多,没有独门秘诀作为辅助,还是怎么都学不来。”
陈平安手指晃动,指尖出现丝丝缕缕的金色光线,最终摹拓出一张万瑶宗秘传的远古符箓,即是山符,又是剑符。
只是相较于先前两张祖山符箓都是实物,当下这张符箓就是陈平安凭空画符而成了。
这是一张绘有五座古老山岳的金色符纸,以某种每次画符用掉一两、人间就会少掉一两的珍稀五色土,精心炼为画符丹砂,最后以剑诀书写“五岳”二字作为符胆。
修士祭出此符,如五山倒悬在空,峰如剑尖,直指大地。
陈平安说道:“这张五岳符,在山上有个‘大’字作为前缀,专门用来区分后世常见的五岳符。而这张五岳符,除了符纸特殊之外,又有奇异的地方,就是用剑诀作为符胆,所以兼具剑符效果。可以确定,那座万瑶宗祖师堂,必然存在一道暂时不为人知的远古剑脉法统。”
按照姜尚真的估计,这种被誉为“大五岳符”的符箓,因为那座旧五岳中“东山”的消失无踪,此符就成了绝品。符箓于玄,龙虎山天师府,皑皑洲刘氏十六库之一的符箓库,还有一些保存多年的五岳符,全部加在一起,数量不会超过三十张。
传言东山是一座无需缥缈的山市,会随着光阴长河随水飘走。
学生崔东山,这么显而易见的关联,陈平安当然询问过他与那座“东山”有无渊源。
崔东山当时说得斩钉截铁,自己取名为“东山”,只是求个好兆头,是学生的一种自我勉励,就像是刻在心头的“座右铭”,告诉自己一定可以通过孜孜不倦的勤勉修行,有朝一日,东山再起……与那古岳“东山”,没有半点关系!
小陌问道:“就不能退而求其次,用各国五岳土壤炼制为画符朱砂?”
陈平安摇头道:“试过,终究不成。用上了我们宝瓶洲的五岳土壤,都不管用。”
年少时当窑工学徒,经常跟着姚师傅入山,陈平安没少“吃土”。
对于土性的了解程度,陈平安远胜一般练气士。
“只能是取土于浩然天下的上古五岳,但是这五座山,如今只存穗山,其余太山、东山,都太难找了。”
可能旧五岳之后的穗山、九嶷山在内那五座中土五岳,可以炼制出此符,但是要与那些拥有神号的大岳神君,取走附着在山岳山根处的那么一抔泥土,谈何容易。
据说当年符箓于玄很早就有如此打算,好不容易都凑足了四岳土壤,依旧功亏一篑。
于玄已经足够德高望重了吧,结果仍是在神号“大醮”的穗山周游那边,吃了闭门羹,不管于玄如何开价花钱买,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情,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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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周游就是不点头。
所以陈平安只能是在自己小天地内,临摹此符。
在密雪峰那座洞天道场内,陈平安尝试过不下百次,用符纸画符,每每符成之际就是消散之时,瞬间就会分崩离析,都不是那种赝品符箓的灵气流逝极快,而是直接就符胆炸裂,导致整张符纸当场粉碎。
小陌对符箓一道毕竟不太熟悉,难免心生疑惑,“公子,既然已经拥有了一条光阴长河,何必如此精研符箓?”
陈平安是第一次与外人提出关于他构建这座天地的具体设想和细节布置,“这座天地总共分为四层,第一层,是光阴长河造就出种种天地景象,无限接近真实,相当于障眼法,被问剑之人置身此地,要想找到我的‘真身’,先需破障,在这期间,他的任何举动,每一次呼吸,每一个脚步,每一次出剑和祭出法宝等等,所消耗的自身灵气,自然而然都归为我有。”
“我打算下次去桐叶洲,走一趟镇妖楼,跟青同购买那些其中藏有一座座幻境的梧桐叶。”
“青同的梧桐叶,有那一叶一菩提的玄妙,只要数量一多,当真有那‘恒沙世界’的妙用。”
“第二层,他破开迷障后,还需要与整座天地问道或是问剑一场。符箓一道,就是我用来稳固天地屏障的,所以我会炼制出数以十万、甚至是数百万计的符箓,符纸品秩不用计较高低,以量取胜,当然有类似 这样的大符,是更好,不断加固天地的山根水脉、云根雨脚等大道运转,最终达到那种光阴长河‘水长天作限’、‘山固壤无朽 ’的大境界。”
“有没有泉府财库里边的三百颗金精铜钱,这条光阴长河的宽度和深度,真是……天壤之别!”
“天下道法,殊途同归。追本溯源,究竟之法,大概都是一树开出千万花。”
“道树有低枝,触手可及,术法就容易学,道树有高枝,修行门槛就跟着高,高不可攀。”
陈平安坐在蒲团上,狭刀斩勘横放在膝,双手握拳抵住膝盖,神采奕奕,眉眼飞扬。
“第三层,我会观想出三位坐镇天地枢纽的关键人物,一剑修,背‘夜游’。一武夫,手持‘斩勘’与‘行刑’。一符箓修士,手握无穷符。”
说到这里,陈平安咧嘴一笑,“外人进入这座天地,要见我的真身,就像得先烧三炷香,过三关才行。”
小陌沉默许久,问道:“公子,最后一层?”
陈平安微笑道:“暂且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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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角渡包袱斋那边,与那个自称是陈山主叔叔辈的汉子分开,洪扬波与那位侍女情采继续闲逛铺子。
在老人看来,这边的生意确实冷清了点,与牛角渡这么个重要枢纽的地段,太不相符了。
如果自家青蚨坊是开在这边,肯定每天都是人满为患的场景。
洪扬波以心声笑问道:“东家,觉得这处州如何?”
竹外桃花,蒌蒿满地,阳气初惊蛰,韶光暖大地。
被老人敬称为东家的年轻女子,说道:“处州山水好是好,就是置身其中,难免觉得局促。”
老人点点头,深以为然。
即便龙泉剑宗搬出了处州,这里依旧是山头林立,仙府众多,披云山更是山君魏檗治所。
对于外乡练气士来说,实在是束手束脚,走在哪里都有寄人篱下之感,光是御风需要悬佩剑符一事,就让外乡修士倍感不适。
他们这次在牛角渡下船,是专门去落魄山拜访那位年轻隐官,要说寄信一封给霁色峰,就能请得动陈平安,青蚨坊这边都觉得毫无用处,说不定还会被落魄山当成是那种不知轻重、不懂礼数的角色。
两人走入一间卖兰花在内诸多盆栽的铺子。
洪扬波已经在青蚨坊二楼的那间屋子里边,做了将近八十年的买卖。
仿佛一晃眼,几杯酒的功夫,就是百年光阴悠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