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皑洲刘氏的那个“不输局”,半数山巅武夫都有押注,当然全是押曹慈在将来五百年之内不输拳。
其实纯粹武夫,寿命远远逊色于练气士,即便是一位已经登顶的止境武夫,至多也不过是三百岁。
但是也有例外,比如张条霞,或是桐叶洲黄衣芸之流。
这也是张条霞作为裴杯崛起之前,作为天下武夫的头把交椅,而且一坐就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千年之久,可老人却不愿与人问拳多年的理由,张条霞就只是闲云野鹤一般,只是痴迷钓鱼,道理很简单,在老人自己看来,身为纯粹武夫,竟然舍不得死,便是一种最大的不纯粹了。
只有玄密王朝的太上皇郁泮水,和一个自称“周靠山”的冤大头,不把钱当钱,分别砸下五百颗和一千颗谷雨钱,竟然押注曹慈会输。
可等到那个年轻隐官,就在鸳鸯渚那边,众目睽睽之下,与仙人云杪大打出手,再在功德林那边,一场惊世骇俗的青白之争,出手之刁钻,令人叹为观止。
于是有人就开始犯嘀咕,不料皑皑洲刘氏那边给了句,已经封盘了。
相传这个赌局,坐庄的皑皑洲刘氏,零零散散,先后聚拢了差不多四万颗谷雨钱,一赔二。
故而不少山上老修士,还有一大拨大王朝的帝王将相、豪阀家主,对待押注一事,都当是为师门、或是为嫡传弟子、为国库,存笔钱吃利息了,虽说收账晚,得耐心等个五百年,但是旱涝保收嘛,注定稳赚不赔啊。
皑皑洲刘氏这块金字招牌的信誉,还是很结实很牢靠的。
有好事者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难道这个不输局,刘聚宝这个财神爷,就是早早奔着曹慈会输去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谁胜过了曹慈,皑皑洲刘氏也是大赚的,以刘聚宝那种钱生钱、利滚利的速度,就算最后一赔二,一样不怕。
果然天底下就没有刘聚宝会赔钱的买卖。
在那大渎龙宫遗址内,在李邺侯三人离开后,美妇人脱了靴子,坐在岸边,将双脚浸入荷塘水中,轻轻荡漾起涟漪,宫艳想起之前的那场对峙,她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何都想不明白当时那个黄帽青鞋的青年,是如何同时找出他们所有人的隐匿踪迹,尤其是身为仙人境、且极为精通遁法的玉道人,诸多手段,刚好都被一缕缕剑气精准找出痕迹,一一针对。
魁梧汉子说道:“是凭借心声?”
宫艳摇摇头,不太像,何况他们几个,又不是刚刚下山历练的雏儿,分身之时,皆会极其小心,屏气凝神。
何况聆听修士心声一事,又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就像山下的凡俗夫子,自然听不见他人的心跳声。在山上,修士对修士,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可能唯有符箓于玄,龙虎山赵天籁,火龙真人,这些个飞升境趋于圆满的大修士,兴许才能聆听仙人、甚至是同境修士的心声。
道号焠掌的李拔,突然说道:“是比心声更细微的心弦。”
玉道人揉了揉眉心,无奈道:“难不成是一位飞升境剑修?只是咱们浩然天下,有这么一号人物吗?”
宫艳赶紧拍了拍胸脯,妩媚而笑,“吓死老娘了。”
李拔说道:“像那嫩道人,还有宝瓶洲的仙人曹溶,还有剑修徐獬,不就好像都是突然冒出来的,已经知道和不知道的,多了去,习惯就好。”
水榭中,稚圭斜靠栏杆,单手托腮发呆。
外边台阶底部,站着个少年,额头微微隆起。
泥瓶巷曾经有条四脚蛇,被嫌碍眼的宋集薪,数次丢到隔壁院子,结果次次都爬回。
经常被婢女稚圭踩在鞋底子,反复碾动,不然就是清晨时分,去铁锁井那边挑水,听了些风凉话,稚圭回到自家宅子,见着它,往往就是一脚飞踹。
这个炼形成功没多久的少年,被稚圭赐姓王,名琼琚,字玉沙,再赏了个道号,寒酥。
少年斜背着一只包浆油亮的紫皮葫芦。
稚圭转过头,抬了抬下巴。
可怜少年立即心领神会,赶紧挪步,躲到主人瞧不见的地方站着,免得主人眼烦变成心烦。
稚圭这才笑道:“听说远古天庭有座行刑台,有几件神兵,专门是用来对付犯了天条的地仙和蛟龙,除了甲剑和破山戟,还有两把刀,好像叫枭首、斩勘,那把斩勘,就在陈平安手上,早知道就不让你在海上远远望风了,你们俩一见面,肯定各自看不顺眼对方,然后就是咔嚓一下,啧啧。”
少年被吓得缩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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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陌在青衣河畔的落宝滩,开始结茅修行,说是修行,其实也就是翻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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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如今的小陌而言,唯一的修行,其实就是为自己挑选出一条“道路之上,前无古人”的大道,才能有望跻身十四境。
何况即便飞升境巅峰的大修士,找到了一条登天道路,难度之大,依旧如凡俗夫子凌空蹈虚,不可谓不艰辛万分。
不然万年以来,数座天下的十四境修士,也不至于如此数量稀少。
再者小陌,还给自己设置了一道门槛,必须是以纯粹剑修的身份,一举跻身十四境,不走旁门不走捷径。
就像那位浩然三绝之一的剑术裴旻,估计也有这份心思。
反正这个裴旻,小陌是肯定要找机会去问剑一场的。
小陌在茅屋外边好似晒谷场的空地上,随便搁放了一些蒲团、板凳。
崔嵬,隋右边,两位元婴境剑修,经常去落宝滩那边与小陌先生询问练剑事宜。
程朝露和于斜回一样常去,裴钱在渡口那边忙碌之余,偶尔也会过去旁听。
只要有人登门拜访,小陌就会坐在檐下竹椅上,竹杖横膝,仿佛是……一场传道授业落宝滩。
崔东山这天离开密雪峰,来到青萍峰一处青色崖壁,弯曲手指,轻轻“敲门”。
绛阙仙府那处顶楼,陈平安收敛心神,睁开眼睛,点点头。
陈平安盘腿而坐,青衫,光脚。
一切从简,屋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物件,相较之前,陈平安身前那张案几之上,不过是多出了一把跨洲远游的横放长剑。
崔东山只是站在这座小洞天的门外,没有任何废话,与先生有事说事,“龙宫遗址那边飞剑传信一封,说是新任南海水君李邺侯,今天要来咱们这边做客,我估计他是来找先生商议曳落河水运的买卖一事,先生只管继续清净修行便是了,学生可以去跟李邺侯谈价格,先生只管放心,先生就算不露面,李邺侯绝对不会觉得仙都山待客不周。”
有我待客,足矣。
李邺侯与稚圭都是四海水君之一,所以想要离开自家水域,进入东海地界,肯定要先与稚圭通气。
而且还需要与中土文庙那边报备,得到允许后,李邺侯才能离开。
陈平安突然起身,穿上一双布鞋,“稍等,我刚好有点事情要外出,要拉上小陌走一趟小龙湫,我们一起下山好了。”
走出这座作为临时修道之地的长-春小洞天,陈平安来到崔东山身边,笑道:“你去更好,只管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我跟李水君谈起买卖来,还真开不了口。”
要说当个包袱斋,陈平安还真有点底气,绝不妄自菲薄,唯独狠不下心“杀熟”。
因为先前在文庙功德林,当时还是皎月湖水君的李邺侯,带着一个法袍品秩极高的侍女,还有一位貌不惊人的止境武夫,一起拜访先生,李邺侯当时送出的贺礼,是一幅价值连城的《烂醉如泥贴》,除了字帖当中的“酒虫”极其稀罕,关键是字帖本身,就可以视为一座水运浓郁的六百里大湖,是蛟龙之属梦寐以求的一处极佳修道之地。
一同下山后,崔东山去找李邺侯。
陈平安在落宝滩那边找到了小陌,一起去往小龙湫。
一条跨洲渡船上边。
小米粒,小脑袋一歪一歪,小肩膀一晃一晃,肩挑金扁担,手持绿竹杖,大晚上在渡船上边绕圈圈“守夜巡山”呢。
白玄大爷坐在船头栏杆上,双手按住船栏,抬头望明月,大声感慨道:“被隐官大人如此看重,任重道远啊。”
指名道姓,要自己参加下宗庆典,那个小隐官陈李,有此待遇?
五彩天下,飞升城。
铺子打烊了,有个身形佝偻的汉子,站在柜台后边,喝着酒,看着墙壁。
在二掌柜离开之后,这边就不挂新的无事牌了。
还有人闹过,都被汉子好不容易打发过去了。
飞升城的一些个酒楼,就想要依葫芦画瓢,照搬此举,结果就根本没谁捧场,尴尬得一塌糊涂。
是啊。
天上天下,独一份的。
你们怎么学?
不可能做到的。
“想好了,明儿起要跟二掌柜好好学写字,我要给那个没过门媳妇的纳兰彩焕,亲笔写封聘书。”
“周姑娘身边,少了个我,她才没有笑脸,一定是这样的。既然是阿良亲口说的,我得去问问周姑娘,明天就去,后天也行。”
“求求你们你们别骂阿良了,不像我,就从来不骂他半句,你们以后谁敢当我的面,再骂他半句,那就是与我赵某人问剑了,我跟阿良是赌桌上的至交好友,更是酒桌上的棋逢对手,你们其实根本不懂他的我家良子的苦用心,只有我懂,所以狗日的你给我磕个头吧。”
“我名为邈然,至于姓氏,就在城头上刻着。”
“恨不得一辈子就住在酒缸里。”
“剑术不高,但是没怂过。”
“听阿良说过,天下有种楼叫青楼,世上有一种酒叫花酒,二掌柜却说没有,该信谁?”
“孙巨源其实剑术稀烂,也就骗骗外乡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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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浩然修士,都讲究个笔砚精良人生一乐,他们难道不用练剑吗?”
“金丹元婴两境的陆地剑仙,哈哈,笑死老子了,原来那儿的剑仙,比叠嶂姑娘的酒水还便宜。”
“米大剑仙都能进避暑行宫,凭啥我不能去?”
“岳青米祜你们这些剑仙,听我一句劝,左右剑术其实一般般,就是三板斧的路数,不信就去问剑一场。”
“春梦好寻,金丹难觅。”
“宗垣未曾来此饮酒,实在是错过太多。”
“一觉醒来,比昨天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