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槐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陈平安称呼对方为郁先生,其实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姓郁的高人,只知道有个叫郁泮水的,好像是那玄密王朝的太上皇,手段厉害得很,绵里藏针笑面虎,至于相貌,只听说是位气质儒雅、形容清癯的老书生,尤其是年轻时候“美风神”,跟眼前这个胖乎乎的老先生,不搭边。
郁泮水一一点头致意,笑得一双眼眸都不见,最后望向陈平安,点点头,好像慈祥和蔼的家中长辈,见着了远游归来、久未见面的家族俊彦,既欣慰年轻人的出息,又埋怨晚辈的生疏,道:“与我客套什么,如此见外,简直心碎。”
双方其实之前都没见过面,却已经好得像是一个姓氏的自家人了。
两拨人落座后,郁泮水笑呵呵问道:“会不会下棋?不如咱们一边手谈,一边闲聊?”
陈平安摇头道:“弈棋一道,晚辈是门外汉。”
郁泮水惋惜不已,也不强求。
那少年皇帝瞪大眼睛,总觉得自己这会儿所见的青衫剑仙,是个假的隐官大人。
怎的如此温文尔雅、谦谦君子了?
坐在郁胖子对面,毕恭毕敬,晚辈自居。
下棋?嗖嗖嗖祭出那些飞剑,停在郁胖子这个老臭棋篓子的脑袋上,教他下棋好了,要郁胖子下哪里就哪里。
外人可能不清楚,他会不知道?郁老儿每次赢棋,都是与那位身为“木野狐”的婢女串通作弊。
郁泮水指了指身边袁胄,笑道:“这次主要是陛下想要来见你。”
陈平安笑着抱拳,轻轻摇晃,“一介匹夫,见过陛下。”
袁胄总算没有继续失望,若是年轻隐官站起身作揖什么的,他就真没兴趣开口说话了,少年神采奕奕抱拳道:“隐官大人,我叫袁胄,希望能够邀请隐官大人去我们那边做客,走走看看,瞧见了风水宝地,就建造宗门,见着了修道胚子,就收取弟子,玄密王朝从朝堂到山上,都会为隐官大人大开方便之门,要是隐官愿意当那国师,更好,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名正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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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安笑道:“谢过陛下厚爱,只是术业有专攻,刀剑治木,不如斤斧。玄密国势,蒸蒸日上,朝堂上文武荟萃,将相相宜,哪里需要我一个外乡剑修去指手画脚,太不合适,我也没这脸皮去丢人现眼。不过以后如果我游历中土神洲,一定会在玄密王朝多作停留。”
袁胄失望不已,依旧不愿死心,试探性问道:“隐官大人,那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帮上忙的?”
陈平安递过去一杯茶水,说道:“以后到了玄密王朝,相信肯定会有麻烦陛下的事情。”
袁胄还要说话,郁泮水笑眯眯道:“堂堂九五之尊,别跟个娘们似的。”
袁胄也不恼,哀叹一声,从陈平安手中接过茶水,一口闷了。结果烫得他站起身,哇哇直叫,最后扎了个马步,满脸涨红,气沉丹田。
看得一旁李槐大开眼界,这个少年,就是浩然十大王朝之一的皇帝陛下?很有出息的样子啊。
郁泮水笑问道:“咱们玄密武库里边,有条闲置的渡船,放着也是吃灰,不晓得落魄山那边有无需要?”
袁胄含糊不清道:“只要需要,送给隐官便是,反正那条渡船是记在我名下的私人物件,谁都管不着。宗人府那帮老头子,谁敢絮叨,我就让郁爷爷与他们掰扯。”
郁泮水笑着点头,“陛下此话不假,陈平安,你这边的意思是?”
陈平安说道:“无功不受禄,落魄山可以花钱买,不知道需要多少颗谷雨钱?”
郁泮水伸出两根手指,说道:“不多,就这个数的谷雨钱。事先说好,这条名为‘风鸢’的跨洲渡船,很有些年头了,想要跨洲远游,经得起风吹雨打,剑仙乱砍,可能还需要缝补几分,会是一笔不小的谷雨钱。”
陈平安听得眼皮子直打颤。
一条风鸢跨洲渡船,买是能买下的,韦文龙管着的落魄山财库那边,小有积蓄,但是如果都用来买船,建立下宗一事,就会捉襟见肘,尤其是这修缮一事,连郁泮水都说了是一笔“不小”的神仙钱,陈平安实在是没底气。
郁泮水看得自乐呵,还矫情不矫情了?若是那绣虎,一开始就根本不会谈什么无功不受禄,只要你敢白给,我就敢收。
陈平安放下手中茶杯,微笑道:“那我们就从郁先生的那句‘陛下此话不假’重新谈起。”
随后陈平安眼神诚挚道:“我们落魄山需要这条渡船,至于修缮费用,就只好先与玄密王朝赊账了。”
郁泮水一时间错愕无言。
少年皇帝觉得这才是自己熟悉的那位隐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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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鹭渡这边,田婉还是坚持不与姜尚真牵红线,只肯拿出一座足够支撑修士跻身飞升境所需钱财的洞天秘境。
崔东山也不着急,姜尚真更是坐在田婉一旁,取出一件观看镜花水月的花鸟彩笺,水雾升腾,桌上出现一幅山水画卷。
田婉说道:“我的底线,是护住自身大道,辛苦千年,总不能付诸流水,不然与死何异?此外一切身外物,只要我有的,你们只管拿走,只希望你们不要得寸进尺,强人所难,我也不信你们两个,此次专程来找我,一场奔波劳碌,就是求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崔东山笑道:“如果我们就真的只是找个乐子呢?”
田婉摇头道:“我意已决,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崔东山抖了抖袖子,将那田婉的一魂一魄分别从雪白大袖中取出,手指捻动,捻为灯芯。
哪怕近在咫尺,田婉一样不敢出手争夺,只是心神牵引,疼得她身躯颤抖,仍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姜尚真一门心思在那画卷上,崔东山瞥了眼镜花水月,震惊道:“周首席,你口味有点重啊!”
那画卷中,是个浓妆艳抹的胖女子,头饰插满了脑袋,在那儿搔首弄姿。
姜尚真叹息道:“崔老弟,这就是你不如老厨子的地方了。”
那位女子只是置若罔闻,开始翩翩起舞,翘起兰花指,身形旋转,蓦然娇羞状回眸一笑。
有人丢下神仙钱,开始狂骂不已。
姜尚真丢下一颗小暑钱,熟门熟路,更换了嗓音,大声喊话道:“金藕姐姐,今儿格外漂亮啊。”
那女子笑骂一句:“死样,没良心的东西,多久没来看姐姐了。”
女子之后聊起了风雪庙剑仙魏晋,言语之间,爱慕之情,溢于言表,许多男子又开始骂骂咧咧。
而好些原本沉默不言的仙子,开始与那些男子争锋相对,对骂起来。她们都是魏大剑仙的山上女修。
姜尚真一边帮着姐姐妹妹们骂男人,又取出一件砚台,这边也刚刚开启一场镜花水月。
画卷中,是一位魁梧汉子金刀大马坐在一张椅子上,大笑道:“诸位,那姜贼,被韦滢成功篡位,当不成玉圭宗宗主不说,结果连那下宗的真境宗位置都保不住,肯定是江河日下的光景了,大快人心,共饮一碗?”
喝彩声不断,哧溜喝酒声,此起彼伏,能够出声的,当然靠砸钱,看来都是不缺钱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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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就有姜尚真。
有人丢钱,与那汉子疑惑道,“宗主,这个姜色胚,当年不过是仙人,怎么能够在桐叶洲四处乱窜的,这都没被打死?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