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六章 落魄山待客之道

剑来 烽火戏诸侯 2861 字 1个月前

一把笼中雀,在夜航船条目城内好似自立门户,除了人数悬殊的敌对双方,天地间再无多余的外人。

青冥天下,岁除宫宫主吴霜降,数座天下,最新一位十四境练气士。

陈平安,玉璞境剑修,十境武夫。

宁姚,第五座天下第一位飞升境剑修。

崔东山,仙人境练气士。古蜀蛟龙之身。

姜尚真,仙人境剑修。从飞升境跌境。

吴霜降站在大街上,一手负后,一手搓捻鬓角发丝,笑意恬淡,眼角余光打量着那个白衣少年,眼神玩味。

可怜崔瀺,可怜绣虎。

陈平安突然伸手抓住宁姚的手臂,一闪而逝,身形消散,不知所踪,身为一把笼中雀的主人,竟是主动离开了这座小天地。

吴霜降瞥了眼客栈门口那边,捻动鬓角发丝的手指动作微停,既无一字言语,也无半点灵气涟漪。

姜尚真那一截柳叶,便是一个心意所至,飞剑所向,在陈平安和吴霜降之间的虚空处,一斩而下,划出一道苍翠欲滴的剑光弧线,直接斩断了吴霜降毫无征兆的一记道法,道法被斩破之后,竟是一张飘落在地的雪白符纸,好似稚子折纸,折叠为一条纤细蛇状,当下如两截无头白蛇在地蜿蜒,显而易见,那符箓蛇头竟然跟随陈平安一起离开了笼中雀,绝不让陈平安走得毫无痕迹。

吴霜降微微起念,地上那条雪白符纸折成的白蛇就此消散。

符箓材质,只是岁除宫一种自制的雪花信笺。在青冥天下的山上道侣间,最宜用作寄托相思之情的信纸。

这就是十四境大修士术法神通,可以随手化腐朽为神奇。

在吴霜降心神视野中,小天地之外,某处一盏灯火,极为明亮,不过很快那粒灯火就像是被蒙上了层层灯笼罩子,逐渐模糊起来,一个转瞬间,就变得昏暗一片,再无半点蛛丝马迹。

吴霜降笑了笑,定然不是那宁姚飞剑所斩,这道符箓无甚高明处,唯一妙处,在于符纸可斩可碎,唯独不可化为一个“无”,除非是有人能够将那道符箓炼化为己物,所以他以防万一,又在雪花信笺上临时起意画符,很简单,其实就是两个名字,陈平安,宁姚。所以这就成了一道失传已久的姻缘符。

应该是那个年轻隐官用上了一道旁门神通?倒是好手段,应对得当。不是什么袖里乾坤的手段,以那陈平安的玉璞境修为,如此冒失,只会自寻麻烦。

姜尚真收起飞剑,用手指轻轻擦拭柳叶,抹去些许雪白碎屑,哀叹一声,满脸戚戚然道:“吴老神仙,果真好算计,一下子就让晚辈泄露底细了,这可如何是好?不如大家坐下来好好聊。”

跌境后,姜尚真的本命飞剑,从一片完整柳叶折损为一截柳叶。按照常理,世人都以为“姜老宗主”的战力大跌。

那张雪白符纸先前好似砥砺剑锋的磨石,虽说被刀切豆腐一般就割破为两段,可吴霜降凭此,依旧瞬间勘验出来了飞剑的凌厉程度。

“不愧是姜尚真,不但天赋异禀,关键是行事够狠,是个天生的合道胚子,能够四处闯祸,活到今天,不是没有理由的。”

吴霜降笑了笑,十分善解人意,缓缓道:“其实不用刻意拖延,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浩然天下,就没着急离开,你们大可以随便折腾,好领教一下浩然天下年轻人中最出彩的几个人。”

宁姚,陈平安,半个绣虎的白衣少年,桐叶洲姜尚真。

对于吴霜降而言,哪怕是岁数最大的姜尚真,还是晚辈,依旧是那风华正茂的年轻人。

姜尚真的跌境,跌得极其凶险且巧妙,简单来说,就是用跌境来砥砺那一片柳叶。

一截柳叶的飞剑模样是真,但是锋锐程度,依旧远远超过姜尚真在仙人境时的一片柳叶。代价就是姜尚真的修士体魄,相较以往,受损极多,变得相对孱弱。所以姜尚真如今才会变得双鬓霜白,模样瞧着像是上了岁数。

也就是说,姜尚真跌境是真,千真万确,但是那把本命飞剑的品秩,却近乎等于留在了飞升境,只不过姜尚真这家伙太过城府,一直以跌境作为最佳障眼法,借机蒙蔽世人。

姜尚真还真就不客气了,手腕一翻,变出一壶酒,满脸诚挚道:“那咱哥俩相逢投缘,先来一壶?”

等到“闲话聊完”,那就不是什么切磋道法的分胜负了。

而是要直接与吴霜降分生死!

你吴霜降只要敢一味托大,那就最好不过了。

但是没有谁会小觑吴霜降,毕竟是一个能够与老道长孙怀中相互“教做人”的修士。

崔东山站在一处铺子屋脊上,手中蓦然多出一根行山杖,双手挥动成圈,涟漪阵阵,荡漾起层层光晕,层层叠叠,如一幅金色的白描画卷,一轮袖珍白日当空而悬,崔东山嬉笑道:“吴大宫主,幸会幸会。”

再伸手一抓,将那光芒四射的袖珍白日抓在手中,手腕摇晃,如手掌圆球滚走,滴溜溜旋转不定,照耀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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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少年的五根手指微动,圆球四周,浮现出二十八个文字,如星辰列阵,天地四象九野、二十八宿阵图,先后在其中随之显化而生。

吴霜降并无半点杀气腾腾,无视白衣少年抖搂了一手掌心造化神通,反而与那崔东山好似叙旧一般,微笑点头道:“惜不能见绣虎,不过能够见着半个,也算不虚此行了。崔先生当下这副皮囊,品秩不俗。陆沉所言不虚,老秀才收徒弟,确实是一把好手,让旁人羡慕不来。”

言语之时,吴霜降双指并拢,轻轻一扯,将客栈年轻伙计这个被他鸠占鹊巢的身躯,就那么给一拽而出,宛若纸片,被他折叠而起,随手收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