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陈平安城头此行,已经做好了讨一顿打的心理准备,大不了在宁府宅子那边躺个把月。
两两无言。
陈平安问道:“左前辈有话要说?”
左右摇头道:“懒得讲道理,这不是我擅长之事,所以在犹豫出剑的力道,你境界太低,反而是麻烦事。”
陈平安可不觉得左右是在开玩笑,于是说道:“文圣老先生,爱喝酒,也喜欢游历四方,就没有来过剑气长城?这边的酒水,其实不差的。”
左右似乎破天荒有些憋屈,“滚蛋!”
前辈发话,晚辈照做,陈平安立即起身,招呼宁姚一声,祭出符舟,在城头之外悬停。
姚冲道对宁姚点点头,宁姚御风来到符舟中,与那个故作镇静的陈平安,一起返回远处那座夜幕中依旧灯火辉煌的城池。
左右瞥了眼符舟之上的青衫年轻人,尤其是那根极为熟悉的白玉簪子。
左右重新闭上眼睛,继续砥砺剑意。
与先生告刁状。
一告一个准,还能占着理。
这种事情,当年所有人都还年少时,同门师兄弟当中,谁最擅长?
姚冲道来到左右附近,眺望那艘小符舟与大城池,问道:“左右,你很看重这个年轻人?”
左右淡然道:“我对姚家印象很一般,所以不要仗着年纪大,就与我说废话。”
姚冲道差点没气得火冒三丈,真当自己是没脾气的泥菩萨了?
打就打,谁怕谁。
你左右还真能打死我不成?
结果那位老大剑仙笑着走出茅屋,站在门口,仰头望去,轻声道:“稀客。”
陈清都很快就走回茅屋,既然来者是客不是敌,那就不用担心了。陈清都只是一跺脚,立即施展禁制,整座剑气长城的城头,都被隔绝出一座小天地,以免招来更多没有必要的窥探。
除了陈清都率先察觉到那点蛛丝马迹,几位坐镇圣人和那位隐官大人,也都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没有人能够如此悄无声息地不走倒悬山大门,直接穿过两座大天地的天幕禁制,来到剑气长城。
不但是镇守倒悬山的那位道家大天君,做不到。
恐怕就连浩然天下那些负责看守一洲版图的文庙陪祀圣贤,手握玉牌,也一样做不到。
城头之上许多驻守剑仙,尚且没有意识到有人潜入城头,剑气长城之外,对此更是毫无察觉。
等到城头出现异象,再想一探究竟,那就是登天之难。
小主,
何况谁也不敢妄动,诸多剑仙便继续潜心修行。
左右愣了一下,然后就要站起身。
结果他就被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就这样与前辈说话?规矩呢?”
左右犹豫了一下,还是要起身,先生驾临,总要起身行礼,结果又被一巴掌砸在脑袋上,“还不听了是吧?想顶嘴是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
左右只好站也不算站、坐也不算坐的停在那边,与姚冲道说道:“是晚辈失礼了,与姚老前辈道歉。”
然后姚冲道就看到一个穷酸老儒士模样的老头儿,一边伸手扶起了有些局促的左右,一边正朝自己咧嘴灿烂笑着,“姚家主,姚大剑仙是吧,久仰久仰,生了个好女儿,帮着找了个好女婿啊,好女儿好女婿又生了个顶好的外孙女,结果好外孙女,又帮着找了个最好的外孙女婿,姚大剑仙,真是好大的福气,我是羡慕都羡慕不来啊,也就教出几个弟子,还凑合。”
左右总算可以站着说话了,后退一步,作揖行礼,“先生!”
左右四周那些惊世骇俗的剑气,对于那位身形飘渺不定的青衫老儒士,毫无影响。
姚冲道一脸匪夷所思,试探性问道:“文圣先生?”
老秀才一脸难为情,“什么文圣不文圣的,早没了,我年纪小,可当不起先生的称呼,只是运气好,才有那么丁点儿大小的往昔峥嵘,如今不提也罢,我不如姚家主岁数大,喊我一声老弟就成。”
姚冲道有些犯愣。
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位大名鼎鼎的儒家文圣打交道。
浩然天下的儒家繁文缛节,恰好是剑气长城剑修最嗤之以鼻的。
老秀才举目四望,火急火燎道:“我来得匆忙,赶紧就得走,不能久留,那位老大剑仙,咱们聊聊?”
陈清都坐在茅屋内,笑着点头,“那就聊聊。”
一位坐镇剑气长城的儒家圣人主动现身,作揖行礼,“拜见文圣。”
坐镇此地的三教圣人,也会轮换,光阴长短,并无定数。
这位儒家圣人,曾经是享誉一座天下的大佛子,到了剑气长城之后,身兼两教学问神通,术法极高,是隐官大人都不太愿意招惹的存在。
老秀才感慨一句,“吵架输了而已,是你自己所学尚未精深,又不是你们佛家学问不好,当时我就劝你别这样,干嘛非要投奔我们儒家门下,现在好了,遭罪了吧?真以为一个人吃得下两教根本学问?如果真有那么简单的好事,那还争个什么争,可不就是道祖佛祖的劝架本事,都没高到这份上的缘故吗?再说了,你只是吵架不行,但是打架很行啊,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
这种言语,落在文庙学宫的儒家门生耳中,可能就是大逆不道,离经叛道,最少也是胳膊肘往外拐。
那位辩论输后便更换门庭的儒家圣人微笑道:“无量时,便是自由处。”
轻轻一句言语,竟是惹来剑气长城的天地变色,只是很快被城头剑气打散异象。
老秀才摇头晃脑,唉声叹息,一闪而逝,来到茅屋那边,陈清都伸手笑道:“文圣请坐。”
老秀才收敛神色,“文庙需要与你借三个人。”
陈清都问道:“为何是你来?不是更加名正言顺的礼圣亚圣,也不是中土文庙副教主?”
老秀才笑呵呵道:“我脸皮厚啊。他们来了,也是灰头土脸的份。”
陈清都摇头道:“不借。”
老秀才喃喃道:“这就不太善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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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来到茅屋之外。
没过多久,老秀才便一脸惆怅走出屋子,“难聊,可再难聊也得聊啊。”
左右问道:“先生什么时候离开这边?”
老秀才挠挠头,“总得再试试看,真要没得商量,也没辙,该走还是要走,没法子,这辈子就是劳碌命,背锅命。”
左右说道:“不见见陈平安?”
老秀才怒道:“你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