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两只枯骨手掌轻轻一拍。
那座城隍阁主殿之内,随侍于城隍爷左右的文武神像,吱吱呀呀,像是活了过来,抖落出巨大的四溅尘土,同时一步踏出神台,轰然踩在主殿青石地板上,然后两尊高达两丈的泥塑神像大踏步冲向门槛,其中手持铁锏的神像一锏对着出拳少年当头砸下,另外一尊手持精铁官印的文官神像则毫无凝滞地一步跨出门槛,手攥巨大铁印,拍向少女。
原本打破阵法,就能够让城隍爷恢复自由之身,这才是合情合理的形势发展。哪里想到真正的杀机,根本不在城隍殿外的广场,不在阴气森森的白衣女子,而在希望所在的城隍殿内?那么本该拥有神只金身的城隍爷沈温,到底去哪里了?
城隍殿内,居中那座最为高大威严的神像,原本金光熠熠的城隍爷,此刻黯淡无光,满地的金色碎屑,只剩下一双眼眸之中,星星点点的金色光彩。任何一个胭脂郡本地人,都不敢相信这是那尊引以为傲的胭脂郡“金城隍”。
因为根据胭脂郡县志记载,用了将近一百两黄金金箔贴覆这尊神像,那一代的郡守大人,为此跟郡内权贵富贾求爷爷告奶奶,募捐成功后,还专门篆刻了一块善人碑,记录下所有出资之人的姓名家族。
满身金箔十不存一的主神像,艰难出声,沙哑嗓音传到门槛那边,“你们两个快走,这些来历不明的邪魔外道,人数众多,此地只是白衣鬼魅一位而已,你们若是能够逃出生天,一定要去找神诰宗的仙师,或是观湖书院的君子贤人,就说彩衣国有大难,一旦灭国,古榆国在内的周边六国,无一幸免!”
原来这座本该庇护一郡百姓的城隍阁,分明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主殿门槛外,
先是手臂脚踝都系有银色铃铛的少女,帮着陈平安挡住了那道黑烟,四枚铃铛声响处,绽放出不计其数的淡金色花朵,眼花缭乱,原本气势汹汹的黑烟被切割粉碎,但是少女也被丝丝缕缕的絮乱黑烟撞到身上几处,呕出鲜血,可还是执意不退,站在那个冒失鬼附近,手腕摇晃,铃声阵阵,金花瓣瓣,继续一点点消去那些夹杂着哀嚎的黑烟。
陈平安则云淡风轻地打出了第十九拳。
然后就是剩余一道黑烟,疯狂涌入隔绝主殿内外的“冰面”,帮着阵法卸去了神人擂鼓式的十九拳累加之威。
再就是两尊“叛变”泥塑神像,一位挥动铁锏砸向陈平安的头颅,一人手持精铁官印拍向少女后脑勺。
陈平安神色自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递出第二十拳,打得那座阵法剧烈晃荡,虽然尚未打破,但是已经摇摇欲坠,最多只差一拳而已。但是陈平安心中无奈,神人擂鼓式,是没办法递出第二十一拳了,但是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位少女,给冲出门槛的文官神像一印拍死,否则他是有机会递出最后一拳的。
陈平安脚下石板崩裂,整个人瞬间消失,躲过了武将神像当头砸下的那记铁锏,瞬间就来到文官神像侧面,以铁骑凿阵式一拳砸在神像腰部,这一拳是为了救人性命,所以陈平安不敢有任何藏掖,以至于出拳之时,手臂环绕着雪白之色的充沛拳意,拳罡大振,隐约有浩浩荡荡的风雷声。
一尊两丈高的泥塑神像,愣是被陈平安一拳打得横移出去,庞大神像的双脚,在地面上犁出一条沟壑。
少女听到身后动静,转头一看,才大致猜出缘由,再往向那个貌不惊人的负匣少年,便有些眼神呆滞。
陈平安可不管少女心中所想,双手胳膊一顿,看似是要出拳,其实是从两袖滑出了两张金色材质的宝塔镇妖符,悄然贴在手心,手持铁锏的武将神像一招落空后,砸得地面砖石炸裂,直起腰后再度朝陈平安挥动铁锏,陈平安这趟南下游历,走了无数次的缓慢拳桩,可当他要快的时候。
那是真的快!
铁锏依然落空,陈平安不知何时就已经来到了武将神像身前,脚尖一点,身形跃起,手心重重拍在神像额头处。
金光灿烂!
武将泥塑神像四周,凭空出现一座比它略高略大的金色宝塔,雷电闪烁如游龙。
神像就像是被“供奉”在这座宝塔内。
可具体滋味如何,从泥塑神像巨大身躯的寸寸崩碎就看得出来,不管它如何挣扎,如何挥动铁锏敲打猛击,宝塔镇妖符始终将其牢牢镇压其中。
陈平安在祭出第一张金色材质的宝塔镇妖符后,当时双脚在武将神像胸口一点,借势反弹出去,又是一闪而逝,以更快的速度来到疾速奔向少女的文官神像面前,又是啪一下,刚好将金色符箓贴在了精铁官印之上。
高大神像如山岳压顶,双膝弯曲,膝盖处不断有碎屑飘落,差点就要踉跄摔倒。
陈平安双脚还是没有落地,祭出金光绽放的符箓之后,身形继续攀升,在神像头顶一踩,望向已经站立于石碑顶部的白衣女子,两两对峙。
陈平安没有任何停滞,御风凌空一般,向古柏树下的石碑一冲而去,在空中伸手轻拍剑匣,轻声道:“除魔!”
槐木剑弹出木匣,被陈平安单手握住。
一剑而去。
一气呵成,有些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