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够聪明!”谢东道:“天缺道门,起于天道,承于天道,也亡于天道,那方天道将崩,异像早已显现,天缺道门最先有感,修为止步,机缘不再,危机丛生,子弟雕零……师尊作了两手安排,第一手,天缺道门一分八十一,隐去其身份,遁入各行各业,希望在这些新的道途中,寻找破局补缺之道。第二手,派出大量青灯,入禁区、穿荒野、过无心海,而我,就是这样一只青灯,青灯这个词儿,还是爹爹送我出山之时,我取的名。”
“爹爹?不是师尊?”
谢东轻轻一笑:“是师尊,但我习惯称他为爹爹,因为当年他将我从死人堆里抱起来的时候,告诉过我一句话:别怕,你的爹爹虽然不在了,但你还有我,我也是你爹爹!”
“接着说吧!”林苏轻轻吐出口气。
这一刻,他想到了一个人。
李泽西!
当年独孤世将李泽西从冰天雪地里抱回来时,是不是少说了这么一句话?
如果说了,李泽西还需要犹豫反复一千年吗?
瞧瞧谢东,就因为这个抱他的人,给了他这么一句话,他心中植入的就不再是师尊,而是爹爹!为了爹爹的嘱托,他连青灯都做!
谢东脸上慢慢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我时常都在想,如果那一日我从十万大山出来的时候,走的不是雁荡山,也许我的人生就没有这么多波折,雁荡山下,西海之侧,我遇到了她,她的歌声是如此的甜美,她的身姿是如此的动人,我们在西海之侧相逢相遇相知相爱,我们走过了三个月,三个月,在漫长得以千年为计量的岁月长河中,其实也只是短短一瞬,但是,你可知道,那里却也是我一辈子的岁月芳华。”
“可是,你却没有告诉她,你与她其实一直都是同路人!她是人鱼一族的青灯,而你,是天缺道门的青灯。”林苏轻轻叹息。
“天道尚且有缺,人道岂能无憾?这条路太漫长,这条路注定孤独,哪怕是她,也只能在无心海上止步。”谢东也是轻轻一叹。
“是啊,补缺之道,注定有缺,人有悲欢,月有圆缺,每一个护道人身后,都有遗憾……”林苏目光抬起,遥视东方。
“说说她吧!她……可还好?”谢东轻轻吐口气。
“她……跨越一方天道世界寻觅她的夫君,然而,夫君却贪恋红尘富贵,忘了回乡路,她寻觅族人活命之机,最终却融合了另一方天道,再也回不得家乡。”林苏道:“人生途中,寻寻觅觅,却是冷冷清清,你觉得她好不好?”
谢东眼中一层轻雾:“此生为人,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唯有中,愧于她!如若你有机会再入无心海……”
林苏轻轻抬手:“别给我委托!这件事情,老爷子你得亲自去跟她说。”
“老夫……”谢东长长叹息:“酒杯太浅,敬不了来日方长;江湖路远,也未必走得到白发苍苍。”
酒杯太浅,敬不了来日方长。
江湖路远,未必走得到白发苍苍。
两句话,林苏眼眶湿了。
两个数百年来一路纠结的恩爱情侣,却在特殊时局之下,难以解开其实并不存在的结,一个当面澄清的机会,或许都是奢望。
“有道是,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就新火试乡茶!不谈这个了……”林苏抬手,给谢东倒了一杯:“说说吧,老爷子你之大计!”
谢东品一口来自故国的茶,慢慢抬头:“进入东域仙朝,老夫比你早了两百年,其中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修行道上,梦想着开天窗,从而自己主导规则,凭一己之力终结无心劫。但是,花了整整两百年,老夫才真正明白,这条路选错了,我根本不可能开天窗,就算开得了天窗,终究也是孤掌难鸣,难抗天地大势。于是,老夫就转向朝堂,选择了纪昌……后面的事情,其实你也知道。”
林苏轻轻点头:“我知道!但是,我想知道老爷子当初为何要选择纪昌?”
“老夫选择纪昌,当然是觉得他可以受我影响,接受我的理念,以东域仙朝一朝之实力,改变无心大劫的走向。”
辅佐一位君王。
从而借君王之力,整合一国一朝之力量,在无心海上阻挡仙域大世界的强盗入侵大苍界。
这是谢东的选择。
这选择能说错吗?
这几乎是所有大苍界最顶层之人,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
谢东也做到了极致。
他几乎凭一己之力将他选中的人送上了皇座。
他在东域仙朝也有着人臣之极的影响力。
但是,有一个关键点,林苏无法忽视,那就是:谢东并没有真正向纪昌施加影响力。
因为如果谢东跟纪昌摊牌了,如果纪昌真的受到了他的影响,有为大苍护道的理念,他对林苏就绝对不会除之而后快。
这又是为何?
谢东长长叹息:“人啊,总是会变的!”
七个字,很简短,但林苏完全懂。
当年的纪昌,对谢东言听计从,谢东产生了错觉,觉得这个小皇帝只要上位,我就可以借他之皇权实施终极战略。
但是,纪昌上位之后,变了。
变得强势,变得多疑,变得残暴,活成了历代封建君王标准模板。
在这种情况下,谢东就完全失去了施加影响力的先决条件。
他只要敢提,他自己就是灭顶之灾。
“那么,有无第二套方案?”林苏道。
“有!”谢东道。
“说来听听!”
“替天计!”谢东回答了三个字。
林苏眼睛微微一亮:“替天计……如何替法?”
“老夫培养了一位替身,只要有机会悄无声息地除掉纪昌,就能让替身上位,那么,皇权就掌控在我们自己手中!我们有机会整合一朝之力!”
替身!
替天计!
天下计策良多,很多计策本就是异曲同工。
林苏手托茶杯沉吟半响:“这套计策可行,然而,有两大难关!”
“第一道难关,就是如何悄无声息地除掉纪昌!”
“当然是!他可是有皇印的人,皇印在手,真象莫敌,纵然是至象出手,想杀他一个悄无声息,依然难以做到。”林苏道。
谢东点头:“的确如此,但是,总也是有机会的。”
“机会在何处?”
“仙皇每年3月15日,都会入潜龙渊祭奠历代先皇,在潜龙渊中先祖灵前,皇印之威沉寂,如有至象潜入,当有得手之机!”谢东道:“原本老夫还为至象而愁,但是,你在仙都之时,三大至象因你而动,让老夫窥见了一种可能。”
林苏笑了:“我就说老爷子万里而来究竟为个啥,敢情是找我借人!”
谢东也笑了:“谁让你如此颠覆,连至象都能影响到,我不找你借人,我还能找谁借人?又敢找谁借人?”
“这件事情,时机还不成熟。”林苏道。
“是的,这就是老夫所说的第二道难关:仙皇事实上,并不能完全掌控东域仙朝,而且,他对咱们的护道大业是有抵触的,如果没有特殊的契机,旁人接受不了他的突然转变。”
这就是当前最大的难题。
纪昌其人,是典型的封建君主。
他所思所想只有他自己。
他做事情只会以“利己”为出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