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身为南山知府,长期身在京师,传将出去可是不太妥当,还需早日返回辖地才是。”陆天从开口了。
“无妨,习惯了!”林苏道。
“习惯了是何意?”陆天从目光抬起。
“南山府已经习惯了我的不在!”林苏道:“不瞒相爷说,我这个南山知府,前前后后去南山也只有三回,一次住了一夜,另一次住了三夜,最多的一次也只住半个月。南山七县,我一次都没有去过,四司八房,我一次都没有进过,南山府衙众官,都已经习惯了府尊不在的现状。”
陆天从缓缓道:“林知府是将这种‘不在’,视为官场上的得意之作么?”
“得意倒也说不上,只是一种坦然而已!”
“坦然?”
“是啊,相爷可别小看了坦然二字,有的人一辈子追求权势,不惜以亲人为牺牲品,来成就自己的位极人臣,可位极人臣又怎样?照样患得患失无法坦然!相比较而言,下官官场之上无所求、无所谓的坦然,宛若清流,难能可贵。”
陆天从刚刚平息下去的怒火,再度冲天。
面前之人所说的话,他曾告诉自己视若放屁,但是,他还是做不到入耳如不闻。
因为这话针对性太强了。
以牺牲亲人为代价,追求权势,指的就是他陆天从!
昔日他的儿子陆水舟娶了洛天瑶,洛天瑶的师门犯事,求他解救,他不仅不救,还亲自捆了洛天瑶,送到牢房,导致洛天瑶在狱中生下陆幼薇,也导致陆幼薇体弱多病,如果不是林苏出手相救,陆幼薇此刻坟头早已青草摇曳。
这算不得陆天从政坛污点,相反,他凭这一手决绝的姿态,与大公无私的美名,登了宰相位。
但是,这话从林苏口中说出来,却是如此的讽刺。
陆天从强行压住怒火:
“林大人刚才在陛下面前,不是口口声声以法治国么?本相昔日不循私情,以法论事有何不该?林大人身为一代宗师,论法论理,择其有利者用之,逢其不利者改之,岂不是首鼠两端?”
这话理足得很。
前一刻你大谈法制。
这一刻你讥讽陆天从当日的大公无私。
你这一反一复的,岂不是自己朝陆天从裤裆里面翻?
林苏笑了:“相爷当日真是依法办事么?可为何我记得,天瑶伯母的师门尽灭,最终被先皇陛下定性为冤桉?既是冤桉又何谈依法,不分明是枉法么?相爷可们心自问,这枉法之冤桉,有你几分功劳?天瑶伯母悔恨一生,幼薇差点命丧黄泉,是否拜你所赐?做人,你没做明白,做官,你也注定会是一个笑话……告辞了!”
林苏轻轻一拱手,冲天而起。
陆天从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做人,你没做明白,做官,注定是一个笑话!
这话之刻毒,他从来没有听过。
但是,这话中隐含着一重意思!
他今日终于暴露了他的图谋!
他真的在剑指九五至尊!
为何?
因为他敢嘲讽自己这个宰相!
天下间没有人有资格嘲笑宰相,除了一人之外!
这个人只能是国君!
他敢于嘲笑自己,他就有意为君!这,或许是今日宰相受了一堆气之余,唯一捕捉到的一条有用线索。
林苏,将起大事,而且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