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感觉到不好意思。
苏蓉感觉到了侮辱。
苏远山自然也是,但他年老成精,纵有愤怒也牢牢压在心间,脸上不动声色,淡然道:“林宗师乃是文道宗师,当知礼节,然今日一见,让本座大有意外。”
话是温和的,但指责却也是郑重的。
就是直指林苏不知礼。
林苏笑了:“礼者,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纵有施者之义,更有受者之尊,我与你药王山,又何需阳奉阴违?”
一句话锋锐绝伦。
一句话底牌尽掀。
礼,是对值得尊重之人施行的,你药王山根本不值得尊重。
礼,也是亲疏未定、异同难分之际施行的,而如今你我敌对关系,大家都清楚明白,我们又何必阳奉阴违?
苏远山纵然修行数百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但此刻,却也是心头火气,沉声道:“林宗师对本宗的敌意,还真是半分都不掩饰啊。”
“本人性格向来如此,面对脚踏大地,无愧苍天的老农夫,也会有七分敬意,但面对那些搅乱朝局,祸害天下的宗门,又何须报以半分颜色?”
苏远山脸猛地一沉:“搅乱朝局,祸害天下,阁下此言指的是我药王山?”
“宗主岂非明知故问?”林苏目光从他掌中银壶边缘抬起。
苏远山怒道:“我药王山开派至今,以济世、济国、济万民为己任……”
“免了吧!”林苏轻轻挥手打断:“宗主这句口号,只怕你自己都觉得可笑!何必拿来污你我之耳?”
苏远山脸上升起几缕黑气,他强迫让自己镇定下来……
林苏托起银壶,喝了一口:“人之立世,少有阳春白雪,但凡是人,就难以免俗;仙宗立世,别提什么济世济民,你我都知道,仙宗是个什么东西!对于你药王山的所作所为,我早已清楚明白,你们欲借皇权之力,壮大宗门,其实天下间又有哪一仙宗不是如此?这些,我林苏根本懒得去关注,事实上,也根本关注不过来。”
这话一出,急转直下。
虽然将双方的底牌完全掀开,但空气中的火药味反而淡了很多。
苏远山深吸气:“那么,林宗师今日上药王山,所为何来?”
林苏道:“送宗主三句话!”
“林宗师请!”
“这三句话着实并不动听,但药王山以药为名,当知世间一句俗语: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暗夜有抚额的冲动,这是要骂人的节奏啊,你要骂人,还先取得人家的授权?而且你这么一说,人家还必须得给你这授权!
你个小坏蛋真不怕将人气死!
苏蓉不笨,她的牙直接咬上了。
苏远山当然也不笨,他压住满腔怒火:“林宗师请!”
林苏这才放下酒壶,开始:“第一句话:你药王山缺乏自知之明!……”
果然是骂!
但他后面的解释让人无法反驳……
原话文绉绉的,总结提炼出来的意思如下:
你们以为朝局是那么好掺和的?你们以为站队是那么好站的?你们也不想一想,争储之事有多少人参与其中?你们也不看一看这参与的各方都是些什么人?皇帝陛下是一般人?三皇子是一般人?朝官是一般人?无间门是一般的势力?毫不客气地说,这参与角逐的所有势力之中,你们药王山是最弱的一环,不管最终结局如何,你们都是炮灰,真不知道你药王山哪来的勇气在其中搅七搅八,你们纯纯是脑残……
苏远山眼皮轻轻地跳,内心全是翻江倒海,有愤怒,有郁闷,却也有隐隐的心惊肉跳……
林苏目光扫过他的脸,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第一句话是心态问题,第二句话是眼光问题,在如此激烈而残酷的角逐之中,踏错半步都是灭顶之灾,而你们,错的何止是半步?你们从根本上就错了!你们选错了人!”
苏蓉目光霍然抬起……
不管别人认不认,至少她是承认的……
药王山是真的选错了!
因为她们在争储之中,选的是太子!
而太子,已经死了!
不管一开始有多少选太子的理由,现在太子一死,就代表着药王山的选择错误。
但苏远山表情却很神秘,他目光抬起,眼神中竟然多了几许自信:“林宗师指的是太子殿下?”
林苏盯着他,眼神也颇有玩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选的根本不是太子,自始至终只有当今陛下,这个选择算不得错,是吗?”
这句话,释了苏蓉之疑!是的,当时太子身死之时,她第一时间跟师尊联系,告诉师尊这一噩耗,师尊怎么回复她的?放心,我药王山支持的,是当今陛下!太子死了,虽然是大事,但还动摇不了药王山的根基。
“对此,林宗师又有何高论?”苏远山基本恢复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