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方云:“您现在信了。他若与贵妃有私,您觉得儿皇会容他到现在?难道在母后眼中,儿皇竟是这样懦弱?”太后冷笑云:“皇上的感情,哀家一向是不敢恭维的。做的荒唐事儿还少吗?”皇上动怒云:“如果真爱也算是荒唐的话,那您就当儿皇是个荒唐人吧!”太后气得浑身哆嗦道:“好。东方晓,哀家赐你自尽。”她似乎不好与皇上打擂台,一腔怒火全撒在逸然身上了。
却见东方晓微微一笑,磕头云:“臣妾,谢太后恩典。”站起来,卯足了劲儿,向那柱子撞了过去。宁儿、桂儿慌忙扑上去抱住,向太后讨饶。海音也看出,刚刚逸然那劲道是真的想死。满面苍然,上前道:“既然太后不放心贵妃娘娘与微臣,臣愿自尽,望太后饶了贵妃娘娘,以全母子之情,社稷之本。”太后微微颔首。
徐海音没有丝毫犹豫拔剑吻颈。皇上急了,一把抓住了剑锋。血,唰地的流了下来。口中道:“海音不可。”徐峰知道自己的剑有多利,忙停了手。皇上松开了青锋,摇头道:“海音不可啊!你徐门世代忠勇,保家卫国。朕不可以让他们唯一的血脉这样枉死。”海音收了剑,磕头。皇上看着东方晓伤心曰:“她们这样诬陷你,你竟连一句辩驳也没有!难道,丝毫不念你我情分,只求速死?……”
“只求速死”这几个字深深的刺进了海音心里。“东方晨露能死在这柄剑下,心里或许也是甜的……”海音恍然大悟:原来她只为一死,所希望的不过是死在我的剑下。所以才有馨香苑观剑……海音想着后背发凉,木木地盯着东方晓。逸然,还是我的逸然,从来都没变过!可是她为什么还要答应进宫为妃呢?
东方晓看着他们的表情,明白他们每一个人的想法。为了他好,不得不再一次做出了伤害海音的决定。虽然心里很难过,脸上却很平淡曰:“我是李家的媳妇,怀的是李氏的骨肉;孩子落地一滴血便知分晓,何须辩驳?太后不认,连证明的机会都不给。今日有徐海音,明日也可有旁人,驳也无用。有皇上肯信臣妾,即使死了,也是个明白鬼。为正名节死又何惧?”她出奇的冷静,弦外有音。
太后怒云:“东方晓,你是在说给哀家听么?”东方晓没有回答,面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太后继续道:“好。哀家就等着此子落地。若是李氏子孙,不论男女你便是皇后;若非李氏血脉,哀家要你东方氏灭族。”东方晓方行了一礼。云:“谢太后。”简太后拂袖而去。
出了绫绮殿,乔万看着太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生气,问云:“太后怎么……似乎没有奴才想象中那么生气?”太后笑云:“她那样不惜命,看来该是哀家的皇孙了。哀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不会生气了。倒是她那句话,弦外有音啊!”
乔万道:“奴才愚钝。”太后边走边云:“她好像在说给哀家听;李氏子孙,爱要不要!又像是说给皇儿听;有皇儿的信任,死而无憾。也像是说给徐峰听;这是皇家的事,不用他管。”乔万恍然自语:“好厉害啊!”太后也叹道:“是啊。即表明了心迹,有安抚了三个人的心啊!”
乔万忽然道:“不对啊?若刚才没人拦着她,撞死了不就全完了……?”简太后指着他的鼻子道:“笨啊!皇上那么爱她,会叫她那么轻轻地就死了?”乔万点头曰:“哦。哎?那不连皇上也算及在内了?”太后点头曰:“是啊!这丫头心思缜密,七窍玲珑,且胆大冷静,后宫正需要一位这样的人主事啊。”乔万曰:“那……穆皇后,岂不完了?”
太后摇头曰:“经过这件事,咏菊的位置铁定是保不住了。与其让皇上整倒她,不知端底如何;倒不如哀家把后位许给她。一则,可消消皇儿的气;二来可以保全咏菊的性命,不至万劫不复。”乔万点头,二人谈论着走了。
绫绮殿里皇上的怒气果然平息了许多。皇上叫逸然起来。便让人包扎伤口,边云:“既然母后让你落胎,为什么那药理会有毒?朕观你一向温良,怎会如此心毒?”穆皇后泣曰:“臣妾让龚邵德弄回来的确实是落胎药啊!由邵德交给了绫绮殿的伺药小宫女周小荷,并没有经旁人的手啊!”皇上想高旻道:“把周小荷押进来。”
不一会儿高旻押了一个小宫女进来,那宫女竟一口咬定龚邵德给她的就是下在药里的。她并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药。皇上又问她为什么听别人的,害自家主子。周小荷很委屈的样子道:“是龚公公持太后手谕,奴婢不敢不从。”东方晓凝眉云:“会不会是药性相冲,有了毒呢?”皇上点头,命御医验药。御医仔细验了回云:“贵妃娘娘的安胎药里被人加了水都芹。水毒芹与防风相似,但安胎药中也不会有防风出现,御医管精于医道,断不会有此失误。”皇上凝眉立目向周小荷道:“朕再问你一次,水毒芹是谁给你的?皇后与贵妃一处长大,太后让她落胎,她不敢也不会乘机下毒手。说水毒芹到底是哪儿来的?”周小荷仍在强辩。皇上向聂群:“你替朕审。打到她招供为止。”聂群押着人走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聂群押了周小荷回来。云:“禀万岁,她招了。是李昭容对贵妃怀恨在心,下了毒手。”皇上回头,那丫头的身上竟然没有一处伤痕。皇上曰:“你说。”周小荷磕头道:“奴婢是李昭容儿时的玩伴。和李昭容一同进宫。可是奴婢没有李昭容那样的本事,一直在皇后手下做小宫女。贵妃进宫前李昭容通过关系把奴婢分到了贵妃宫里。前两天李昭容给了我一包药粉,让下在娘娘的药里。奴婢也怕查出来丢了性命,一直没敢动手。昨儿晚上龚公公拿了令谕来说是太后懿旨。奴婢想出了事自由太后、皇后顶着。轮不到奴婢,就把药粉下上了。皇上饶命啊!奴婢自知死罪,可千万别连座啊!”皇上看了聂群一眼,微微颔首曰:“宣李昭容,绫绮殿见驾。”
李昭容来了,果然不认下毒之事。一口咬定是周小荷攀诬。周小荷急了说出,七岁被卖进相府伺奉婉青。因爱慕李暮青甘受驱使。李婉青给她药时许诺,若此事能成,李婉青会让他弟弟娶她为妻。方才聂群说了此事皇上要连座,才招了。皇上闻言大怒:“李婉青,逸然多次助你,你竟以怨报德取她性命!真真的无耻,来呀——赐毒酒、白绫。”
李婉青看着毒酒、白领怔怔发呆。跟着李婉青的、跟她亲近的人也不少;此刻竟没有一个求情的。李婉青似乎也看出这一点,心下好不苍凉。料着尽然必死索性放开胆子曰:“皇上认定了是臣妾所为吗?”皇上“哼——”了一声撇过头去。这像是她做出来事,一年来,她宫下出了八九桩无头公案了。皆是触怒她,而后失踪的。皇上也曾暗中查过;皆是李婉青的陪嫁思云干的,出手极其狠辣。凡过手之人绝无生还,而且通身只有一处致命伤痕。海音猜测当是个专业杀手所为。皇上命他和靖王详查:果然那丫头姓盛名思云绰号幽冥鬼爪,是李暮青手下众杀手中第二的狠角色。像这样的杀手李暮青手下最少有七八个,以断魂刀刘瑊最狠,依次便是幽冥鬼爪盛思云。他们行踪诡秘所以即使知道是他们所为也没有佐证。不想他竟被李婉青带入宫中了。
皇上本想借此事逼她出手,却不料盛思云袖手旁观。倒弄了他个骑虎难下。海音明白他的心思,忙向东方晓使眼色。
东方晓并不知其中缘故,只觉得皇上今日做事怪异。似乎并不在乎李婉青是否有罪;只在乎能否治死她。想着皇上对她们的绝,不由得不寒而栗。听姐姐说:当年皇上因不满太后偏私,而有意偏宠倩妃。那一时,倩妃又何尝不是说一不二?时至今日皇上反目竟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她。为夫者绝情至此,他日我失宠谁敢说不是第二个李婉青?她晓诗词、善歌舞、通音律才貌皆在我之上,尚且如此。我又能花红几日?想着不觉凄惶。
斜眼出,又见徐海音正向她使眼色,想让她出面求情。忽的想起,周晓和身上并无伤痕;聂群一向不是为恶之人,怎么会案子交由他审,还说的那么吓人?弄清‘事实’后却只对李婉青降罪,而周小荷却撇过一旁?为什么不给婉青辩驳的机会?宁儿虽不似桂儿稳重,却也出自内廷;怎么会偏在那时出了纰漏?莫非——这都是一早设计好的?她们从一开始就知道,那碗药不能喝?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谁敢如此设计皇妃?……东方晓忽然转头凝视皇上,面寒如冰、目光似箭……对海音的暗示视而不见,冷沉沉道:“圣上,臣妾累了。皇上及各位娘娘请移驾紫宸殿。”说完竟自己去睡了。
把皇上,及各宫娘娘都晾在了那儿,还下了逐客令。皇上也发觉了东方晓的异样。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冷冷道:“皇后无德、无能降为妃,李婉青心肠狠毒贬为庶人,占押大牢。徐峰无过受辱,护主功高加赐三月饷银。由于爱卿与贵妃关系特殊从今而后无昭不得入宫。禁卫首领一职,由副统领曲寒星接任。余下众人各归各处。”众人接旨散了。
东方晓在内寝殿听的明白,知道是自己的举动,皇上迁怒与海音了。心下难过,只躺着不语。周小荷跟着海音出宫了。
皇上进入内寝殿,一把扯起东方晓道:“东方逸然,朕是一国之君,你当着各宫嫔妃,这样待朕,你把朕当成了什么?”东方晓站在地上,鞋都没穿,冷冷的看着皇上。那神色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冰冷、仇视、无所谓的感觉。皇上冷笑曰:“你是怪朕不许徐峰进宫?”东方晓的神色没有任何改变道:“他不进宫,兴许还留得住性命。”皇上一阵冷笑曰:“他不进宫,也同样留不住性命。”东方晓倒是笑了,笑得令人发怵。点头云:“是啊。李婉青与你夫妻一场也能下的去手,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徐海音?请问圣上东方晓该治何罪?”皇上闻言怒极伸了伸手却道:“聂群给朕打——”
聂群“呃——”没敢动。云“皇上,皇上娘娘还怀着孩子呢!打不得啊?”皇上反手给了他一巴掌道:“身上打不得,脸上也打不得吗?”聂群捂着脸,无奈的走向了东方晓。想着刚才周小荷的事,由不得不打。忽然计上心头,抡开了巴掌一嘴巴便将逸然打倒在地,东方晓的半个脸霎时肿了起来,鲜血从嘴角躺下。
皇上听着动静不对忙回身。聂群还腕了挽袖子,道:“高旻,把娘娘扶好了。老奴不恭了。”说着又一巴掌抡了过去。皇上那个早心疼得不行,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你打起来没完了?可逮着空子了是么?”聂群故作委屈道:“不是您……”皇上斥云:“越发会差了!滚——都给朕滚出去!”说着把他们都打了出去。
皇上拉住逸然看她被打肿的脸道:“朕也是气急了,你好歹也给朕留几分面子,当着那么多……”东方晓甩开他的手。自己擦了嘴角的血,撇过头去。皇上又拉住她坐在床边道出了他的理由。
这件事也算过去了,可是徐海音的心里却结下了疙瘩。想着当日的情形真有些后怕。
这日靖王来了,海音正在院里练剑。靖王来了,带来了一道密旨海音。海音收了剑,接旨看毕曰:“就知道不会轻易放过我!”原来那旨上写着要他携尚方剑追查李暮青党羽,收罗证据。靖王笑曰:“谁叫你是皇兄的得力干将来?不找你找哪个?”海音走到廊子中坐下道:“你也不是个不中用的,怎不见这头疼事找你去?”靖王笑道:“才见的你比我强啊!时机又刚好,不令起疑?”一句话敲在痛处。海音低头不语。靖王忙道:“别担心,宫里由我照应着,李娉侠义她肯出手就更好办了,你早去早回不就好了?”海音却沉吟良久曰:“你来一下。”靖王跟着他进了书房。海音从案上拿起一份奏折交给他。很凝重道:“明日早朝,请你代呈皇上。”靖王看他神色不对,问云:“什么?”海音道:“辞呈。”“啊!为什么?”靖王吃了一惊。
海音道:“我仔细想过了。我、皇上、逸然,很难解的关系。只有我走了,永远不出现在他们中间。他们才会和谐。逸然才会安全。这一次不就是险些悔之不及吗?我不想让她再因我而受伤,以后就托付你了。你是他姐夫,又是皇上的亲弟弟,不会有哪些问题。我海音从此海阔天空,浪迹江湖。”靖王知道这是他不得已的选择,却又无能为力。黯然道:“你……皇兄交代的事……?”
海音道:“身为臣子,圣旨还是要尊的。日后你见到冰蝶的字样就是我了。”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只水晶蝶叫他看仔细了。曰:“记下了。别搞错了,误事。”靖王强颜笑语道:“我就那点儿本事?”海音也挤出一点笑意,没有说话。靖王低沉道:“你不见逸然了,也没有什么交给她么?”海音吁了口气云:“不用了,既然曲终人散,又何苦叫她牵念?”靖王闻言心中酸楚,不在多问。
一场豪饮之后,各自散去,徐海音从此浪迹天涯了。